第六十章 名将美人(第3/11页)

叶灵苏看得清楚,心口隐隐作痛,脑子似要炸开。她闭上双眼,大口喘气,打心眼里希望只是一场噩梦,张开眼睛就能苏醒,可是惨叫哀号不住地钻入双耳。愧疚、痛恨涌上心头,她痛恨敌军将帅,也更加痛恨自己,她的喉头发甜,双腿发软,身子忽冷忽热,似在冰火之间。她害怕倒下,又渴望倒下,最好一睡不醒、一了百了。

泪珠无声滑落,朔风一吹,化为薄薄冰片。叶灵苏长吐一口气,抹去薄冰,睁眼双眼,她惊讶地发现,“五雷车”长臂一甩,挥出数十道火光,刹那之间,照亮了阴霾重重的天空。

“木霹雳!”叶灵苏冲口而出。

襄阳炮,木霹雳,犹如可怕梦魇,世代镌刻在东岛弟子心头。随着火光落入襄阳,清平三百载,典章文物,扫地无余。望着火光南来,叶灵苏心头一亮,恍然醒悟过来:这一战,无关南北、无关削藩、也无关天下兴衰,这是宿命之战,她的对手不是李景隆和耿炳文,而是智绝天下的西昆仑祖孙;百年之前,梁、云两家战于襄樊;百年之后,又在北平一决雌雄。

“我决不能输!”叶灵苏的念头还没转完,火球呼啸落下,爆出惊天巨响。浓烟冲天直上,半座城楼化为火海。

爆炸穿不透“崔嵬车”,可在烈火烤灼之下,铁车炽热发红。炮手藏身不住,钻出车外,却见烈火环绕、浓烟四溢,一时无路可走,发出绝望哀号。

南军并不罢休,“木霹雳”接连而至,城头血肉横飞。

“水龙吟!”叶灵苏奔走呼号,“用‘水龙吟’!”

“水龙吟”是喷水机关的总称,从‘玉泉湖’抽水、加热、传送城头、喷出竹管。但随水车转动,数十股水龙踊跃窜出,从东南、西南飞向城北,化为潇潇白雨,浇灭墙头烈焰,水气蒸腾而上,顷刻化为雪片,飘飘扬扬,蔚为奇观。

趁着城头忙乱,南军逼近城墙、架起云梯。

“飞天喷筒……飞天喷筒……”叶灵苏跳上一匹白马,边跑边叫,一阵风冲过城墙,冷不防一个火球从天而降,落在身边,轰隆一声,迸射耀眼火光。

骏马受惊,发出一声悲嘶,狂蹦乱跳,左冲右突。叶灵苏收缰不及,白马奋身一跃,连人带马,直落内城。

“叶姑娘!”徐妃失声惊呼,面无血色。

“完了,完了……”朱高炽手扶女墙,目光呆滞,簌簌发抖。

“完什么完?”徐妃举起手来,狠狠给他一记耳光,“有个男人样!”

朱高炽吃痛,清醒过来,忙道:“是,是!”回头高叫,“用喷筒,烧死他们!”

不用他说,守军听了叶灵苏的号令,早已换过喷筒,管口向下,狂吐烈焰,云梯化为火柱,梯上的将士变成一团团火球,挣扎跳动,惨不可言。

不多时,云梯烧光,南军进退不能,乱纷纷挤在城下,彼此践踏,惨叫连连。朱高炽远远看见,暗叫可惜,若有滚木礌石,城下的南军真是绝好的靶子。

可是“五雷车”投速奇快,“木霹雳”如火鸟出巢,成群结队,无休无止,城头的烈火燃了又灭,灭了又燃,爆炸声连绵不断,人无立锥之地,滚木礌石更是奢望。

城下鼓噪起来,朱高炽探头一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数百名南军,背负刀剑,脚踏钉鞋,手脚并用,踩着城墙向上攀升。

“怎么回事?”朱高炽气急败坏,尖声大叫。

“那是‘五雷车’砸出的坑!”徐妃断然下令,“准备近战!”

城下欢呼震天,一个披甲将士翻过女墙,跳上城头,数名守军钻出铁壳,挥刀扑上。

噌噌两声,那人从背上拔出双刀,左右开弓,两个照面,砍翻两人。一名守军猛扑上来,挥刀横斩,那人低头躲闪,单刀扫落头盔,露出苍苍白发。

徐妃看清该人模样,吃了一惊,冲口而出:“长兴侯!”

耿炳文反手一刀,砍死守军,高举长刀,厉声长啸。啸声中,更多南军爬上城头,两盏茶的工夫,北面城头聚集数百锐卒,一个个披甲戴盔,武艺不凡,远非寻常战士可比,都是耿炳文从百万军中挑选出来的敢死之士。

眼看城池将破,南军欢声雷动。耿家死士置身绝境,越发拼命,状如出笼猛虎,左冲右突,无人可当。

耿炳文一边砍杀,一边下令。死士兵分两路,耿炳文率领多数,冲下城墙,斩关夺门;少数交由耿璇,沿着城墙砍杀,直扑徐妃母子。

长兴侯不愧名将,用兵既刁又狠。守军左右为难:顾全王妃世子,势必留在城上,无法增援城门;追击破门死士,主帅必然陷入险境。何况城头一乱,无人放炮发矢,南军趁势拥来,来不及架设云梯,纷纷有样学样,踩着凹坑徒手登城。

李景隆喜上眉梢,急令擂起战鼓。数十面巨鼓一时敲响,震惊百里,冲霄决云,登城士卒受了鼓舞,越发悍不畏死,一心攻破城池。

石屋里暖气袭人,墙角一炉红火,烹着半壶清茶。

梁思禽侧身端坐,面对一座古怪器械:长九尺、高一丈,形如一架纺车,通身都是杠杆和转轮,大小不一,长短各异,连接屋顶风车,不住起伏转动,另有若干标尺,随着机关运转,飞梭似的来回移动。

机关占去了大半间屋子。梁思禽专注之甚,众人入内,也不抬头,手持一根竹签,一边观看器械,一边在沙盘上写写画画,所写字符弯曲不定,乐之扬曾在太和殿里见他用来计算音律。沙盘之旁,挂了一张水墨大画,墨色或浓或淡,渲染出一团团云气,形态不一,飞扬飘逸。

梁思禽写了又抹,抹了再写,时而注目机关,时而观看图画,时而沉思冥想,时而运笔疾书。四人站在一边,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又过了两炷香的工夫,梁思禽叹一口气,放下竹签,掉头望来,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万绳腿上。那条伤腿乌黑肿胀,万绳咬牙苦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梁思禽伸手一招,伤口标出黑血,淅沥沥洒落一地,很快肿胀消退,皮色转白,血水也由黑变红、凝固不流。

万绳如释重负,恶狠狠瞪了水怜影一眼,拱手道:“多谢城主!”

梁思禽心不在焉,唔了一声,忽道:“水怜影,你干的好事!”

秋涛细眉一蹙,水怜影却从容跪下,说道:“怜影知罪,任凭责罚。怜影的命是城主给的,为城主而死,死也无憾。”

梁思禽望着云图,出了一会儿神,又说:“你回复武功,我知道;你自创武功,我也知道。但你为何瞒着秋涛,我却一直不大明白!”

秋涛流露出惊讶神气,水怜影却坦然答道:“瞒着师父,便能报仇。”秋涛脸色又是一变,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