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挂在高高的天空。

寂静的长安城内,白日的喧嚣繁华,全然被夜色吞净,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打更的梆子声和偶尔传来的狗叫声。

时间差不多了,韦若昭端起一盘晚饭时剩下的饭菜和特意收集的肉骨头,出了房门,蹑手蹑脚来到荣枯地酒店后园院墙一豁口处,环顾四周见无一人影便蹲了下来,轻声学起狗叫。

不多时,月色中蹿出几只流浪野狗,先后从豁口处跳进园内,朝韦若昭的身边望了望,见韦若昭毫无敌意,手中端着的盘子飘过阵阵诱人的香气,其中一只胆大的野狗试探性地一步一步挪到韦若昭面前,头伸向盘中,叼出一块骨头,香甜地啃起来,其他狗见状一拥而上抢食起来。

韦若昭将盘子放到地上,看着脚边的野狗们抢食,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吃吧,可怜的小乖乖们,大家都有,谁也不许抢。”

旁边楼上独孤仲平的小屋传出来悠扬的古琴声,乐曲先是轻柔婉转,如行云流水,继而变得激昂顿挫,如江河奔腾,说不尽的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韦若昭听见琴声,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虽然还读不太懂独孤仲平和他的琴声,但少女的情愫和敬慕早已埋在心中,望望天上的圆月,一抹红云爬上了韦若昭的脸颊。

一只大个的黄色野狗吃得得意,不禁仰头向着月亮呜呜嚎叫起来。韦若昭赶紧朝它摆手,道:“嘘!大黄你不许吵,好好听我师父弹琴。”

大黄毫不理会韦若昭的警告继续叫着,引得其他几只野狗也跟着叫起来。

“嘘——你们再吵,我就不带吃的来了!”韦若昭说着,就端起了盘子,众狗立刻安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韦若昭。“这就对了,你们要做好狗,又不是属狼的,月亮一圆就要叫。”

韦若昭这才将盘子放下,众狗上前继续安静地吃起来。

“你们听,多美的琴声,可惜只有月圆的时候才能听到……”韦若昭再次抬头望着独孤仲平的阁楼,渐渐陷入遐想之中。

二更天时,寂静的夜空里远远地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天边的乌云渐渐围拢上来,刚还圆圆如银盘似的月亮变得模糊不清,一会儿便消失在云层里。

小买卖人王朗挎着包袱,背着斗笠,缩着脖子,拐进一条小巷。

今日一大早天刚亮,他赶到城外二十里的张家铺,送去了客人要的货,等结完账,已是未时。看天色还早,又在张家铺附近的两个小镇转了转,订出一笔小生意,定好三日后给买家送来,这才往回赶。进城时已快到关城门时间,匆匆用过晚餐,他又赶到同一坊内的兄弟家,看望生病的弟弟,一天的忙碌很是辛苦,拖着疲惫的双腿急急往家赶。

忽然,他似乎听到了狼叫,赶紧四下看看,却没什么动静。“不要吓我啊!”王朗嘴里念叨着,自己也觉好笑,这里是繁华的长安,大唐的都城,怎么会有狼呢?他继续往前走。

一阵阴风伴着说来就来的大雨席卷而来,道旁的树叶沙沙作响,豆大的雨点重重地敲打着青石地面,王朗赶紧戴上斗笠,加快了脚步。

暴雨中,一只狼的爪子轻轻地抠着树干,摩擦着,似乎等得已有些不耐烦。爪子上覆盖着长而硬的刚毛,是如假包换的狼毛,很好地隔绝了雨水,并无湿漉漉的感觉。

沙沙作响的树影,加上哗哗的雨声,王朗左右看看,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怯,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树影葱茏,浓密的枝叶在黑暗中宛如帐幔。王朗刚刚走到一棵大树下。狼爪在树干上猛地一点,接着巨大的狼身一纵,从树上腾跃而下。

王朗被从天而降的巨狼吓呆了,恐惧万状的他刚刚要出声,就被硕大的狼扑倒在地。

巨狼疯狂地撕咬,王朗的衣襟和血肉在尖利的狼爪下一片片飞散开来。惨叫伴随着低沉的狼吼,但很快都沉寂下去。

狼头朝王朗的脖子俯了下去,一双碧油油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

但见王朗的尸身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下,血从他身子旁边慢慢向四边流出,和着雨水,很快殷红一片。

硕大的狼爪从王朗身旁走过,小心地避开了血水。

王朗恐惧的眼神直直朝向天空。此时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去,朗朗明月又露了出来。

金吾卫右街使庾瓒和夫人裴氏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香,一阵咚咚的砸门声传来。

管家在门外叫道:“大人,快起来呀,韩捕头来了。”

庾瓒睁开惺忪的睡眼,欠起身,侧耳听听。“庾大人,快起来吧,出案子了!”这是金吾卫捕头韩襄急促的声音。

“什么狗屁差事,半夜三更还不让人安生!”裴氏这时也被惊醒了,她翻了个身,不满地抱怨起来。

庾瓒起身,一边寻找火石去点床头的蜡烛,一边还嘴:“狗屁差事,还不是你爹给安排的?”

“你要是有本事早升上去了,也不用天天和死人打交道。”裴氏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庾瓒强睁睡眼,点亮蜡烛,开始往身上套官袍,他懒得和裴氏拌嘴,便道:“他们要半夜死,我有什么办法?你接着睡吧,我去去就来!”

他说着手持烛台,走出房间,外面管家与韩襄已经等得不耐烦,韩襄一脸惊惶,不时地用手去抹脸上的汗。

“人命?”庾瓒低声问。韩襄连忙点头。

庾瓒其实已经从韩襄的架势上看出一二,这家伙跟着自己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让他这大半夜心急火燎跑来的定然不是小事,庾瓒想着,脸上却还故意摆出漫不经心的模样,道:“又不是头回见死人,慌什么?”

“死人见过,可没见过这么死法的……”韩襄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怯意,“您还是去看看吧……”

“能有什么蹊跷?”庾瓒嘟囔了一句,神色却也变得严肃起来,“半夜三更净折腾人,但愿是个有钱的,不然夜宵钱都没地儿开销!”

城市的另一边,几个金吾卫士举着烛台、灯笼一路小跑来到荣枯酒店门前,叫开店门,直接来到韦若昭的房间前。很快,韦若昭披着金吾卫的制服从屋里出来。

“有案子了?”

敲门的金吾卫士点点头,道:“大人请独孤先生赶紧过去看看!”

韦若昭却摇头,道:“我跟你们去。师父夜里弹琴喝酒,弄到很晚,刚睡下。”见对方还有些迟疑,韦若昭又道:“再大的案子也就是先勾个图嘛!你这会儿去叫师父,就算把他弄起来,脑子也不清楚啊!”

金吾卫士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就引着韦若昭往案发现场赶去。

雨已经下透了,月亮又悄悄钻出云层,长安城到处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映衬得一轮明月朦胧而惨白,倒是也别有一番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