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3页)

“这里!”韦若昭看了一阵突然停下来,按住其中一页,“这里有个人,登记的姓名是姚琏!”

李秀一一听便忍不住怒骂:“妈的,这狂徒忒大胆,居然敢用真名!”

庾瓒却一脸不可思议,喃喃地道:“不会吧,还真有个姓姚的……”

崔侍郎渐渐听出了名堂,道:“怎么?这贼人姓姚,你们事先已经知道了?”

“不不,”庾瓒急忙掩饰,他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崔侍郎知道发生在洛阳的事,“不过是个小小线索,也是前日排查淫贼时发现的。”

“这名字我好像记得,应该是住在城南的!”

“你怎么知道?”李秀一粗声粗气地问。

韦若昭道:“前几日我曾把全城姓姚的查过一遍,有九百多户,那时候不知道他是个花户,所以无从下手。”

“姑娘能从九百多户当中,记住一人的姓名?”李秀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韦若昭却自信一笑,道:“这也没什么难的。”

“难为姑娘记得,既如此,庾瓒,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查?”崔侍郎当即朝庾瓒嚷道。

庾瓒忙不迭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就听见韦若昭这时候又道:“我将这些姓姚的抄在一张单子上,放在档案库里了。”

众人随即前呼后拥地奔向存放档案的仓库,韦若昭将桌案上下的各类文卷全部翻找了一遍,却发现原本搁在砚台下的那张名单不见了。

“奇怪,”韦若昭自言自语道,“明明搁在这儿的,怎的不见了呢?”

“那可怎么办?”庾瓒一听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

众人也在面面相觑之时,韦若昭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桌案下歪倒着一只空了的酒壶!正是自己为独孤仲平准备的那只酒壶!原来独孤仲平已经来过了,看来那张名单也是被他拿走了的。想到独孤仲平看重自己的劳动成果,韦若昭只觉得很是开心,她于是自信满满地转向众人,道:“没关系,我能想起来!”

韦若昭说着快步走到堆积着无数案卷的书架前,努力回想着曾经翻阅过的案卷,很快便从一堆户籍簿子中挑出一册。

“在这里了,姓名姚琏,司业花户,居所丰安坊东二巷。”

话音未落,李秀一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急促的马蹄声敲碎了夜晚的寂静,纷乱的影子从街道两侧的石墙上闪过,更显得气氛紧张而阴森。

李秀一一马当先,韦若昭也紧随其后,而庾瓒更是调集了大队人马,金吾卫士们个个摩拳擦掌、气势汹汹,直奔那凶犯的巢穴而来。

“丰安坊东二巷,就是这儿了!”

李秀一刚勒住马,正待翻身跃下,一个瘦高的身影就在这时从小巷的阴影中慢慢地走了出来。李秀一顿时长刀出鞘,跟在后面的金吾卫众人自然也受到不小的惊吓,一时间哐啷哐啷的拔刀声不绝于耳。

“什么人?”李秀一一声断喝。

那人似乎并没有被众人的气势吓住,继续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众人逐渐看清了,来人是独孤仲平。但见他手里提着盏即将熄灭的灯笼,身形微微有些摇晃,显然醉意已深。

“你们来了?”独孤仲平的神情有些落寞,“都回去吧!”

李秀一满脸疑惑,道:“怎么讲?”

“丰安坊东二巷,这里住的是个杀猪的,姓陆。”独孤仲平低沉的声音随着夜风传来。

庾瓒抢上前,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仲平老弟,你怎么也……?”

韦若昭突然一拍脑门,懊丧地叹了口气,道:“定是那姚琏,姓名、司业都写了真的,居所却是假的。”

“入户的时候写的是真的,入了户再退租去别的地方,自然无从查考,不过是江湖上的老招数罢了。”独孤仲平说着径自从众人身旁走过,向巷口去。

“这淫贼太可恶了!”庾瓒不禁骂道。

众人一时半刻都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之际崔侍郎夫妇以及卢公子刚刚驱车赶到,一见众人神态明白扑了空,崔夫人顿时哭号起来。

韦若昭牵着马追上独孤仲平,低低地叫了声“师父”,她很想知道独孤仲平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找到这儿的。而独孤仲平却只侧头瞥了她一眼。

“果然如你所说,他已经得手了。”独孤仲平又喝了口酒,“这次弄的是谁家的女儿?”

“兵部侍郎崔钰家的。”

崔夫人压抑的哭声在这月光皎洁的夜晚听起来分外凄厉。

独孤仲平一声叹息:“官不小啊,庾大人要吃苦头了。”

低沉的哭声同样飘荡在姚琏的宅院深处。

屋子里昏灯如豆,姚琏此时正端着一只粗瓷大碗,蹲在那名唤银翼仙子的牡丹花前。粗瓷大碗中盛的乃是些银粉、鱼胶勾兑成的颜料,姚琏便用画笔蘸着这碗中的颜料,一笔一笔、小心翼翼地替那牡丹上色。

“仙子啊仙子,你的新仆人已经找到了,你也该高兴起来,不是吗?”

姚琏一边上色一边喃喃自语,原本已有些黯淡了的花枝在姚琏画笔勾勒下再度恢复了光泽,在幽微的夜色中闪着光。姚琏放下笔,又退后看看,满意地笑了。接着,姚琏又从身上摸出一只小巧的琉璃瓶子,从里面倒了些不知是什么的白色粉末在那牡丹根下的土壤里。

“这样才对,”姚琏深深吸了口气,一脸陶醉的神情,“有了这香气你才是我的仙子,我的主人!”

一阵夜风就在这时裹挟着低沉的哭泣传入姚琏耳中,姚琏不禁露出无奈而厌倦的神情,他又无限深情地凝望了那银色牡丹一眼,这才举起油灯朝屋外走去。

姚琏穿过夜色中的花园来到与堂屋遥遥相望的另外一处屋宇门前,这是间凉轩式的四方形建筑,与堂屋、凉亭几成一线,却因为假山与花木的隔绝,从凉亭的位置是看不见的。虽说是凉轩,可三面墙上的轩窗却已被砖石、木条牢牢钉死,唯一的大门上也挂着拳头大的铜锁,看上去仿佛一座坚固的牢笼。

姚琏摸出钥匙开了门,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屋子里同样垂挂着无数轻纱帷幕,而随着一层层纱帘被掀起,可以看见在这层层薄纱围裹之中的是一间妙龄女子的闺房,柔软的茵毯、华丽的屏风、精巧的妆台,镜台旁的几案上放置着同样精美的文房四宝,笔架上搁着毛笔,红笺上的书信只写了一半,铜镜前还胡乱放着些钗环首饰,一切都显示这屋子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似乎是因为听见姚琏的脚步,那哭声变得更响了,可以听出是个女子,哭泣声断断续续,仿佛透露出无限的压抑与哀怨。

四下无人,姚琏却知道这哭声是从闺房深处那顶罗帐中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