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2页)

洛阳,李秀一一得到那些无赖少年送来的信儿就往归仁坊那所掘出三具女尸的宅院来,但他也并没有走得飞快,而是特意放慢些。这些小混混,当眼线还是绝对够格的,他们说发现了一个总围着那宅子转的疯姑娘,他相信一定和这宅子的主人有关,他要利用在路上的时间好好盘算下如何开发这条线索,这可是他利用自己过去在洛阳金吾卫当差的经历独自开发的,独孤仲平——他的竞争对手——却绝对掌握不了的。

“有个小妞从早晨就来了,只绕着这宅子转,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是啊,我们也听见了!”

“我们哥几个上去兜搭了几回,她都不理,脑子不太清楚似的,不过我听见她好像在念叨什么姚公子!”

李秀一来到那宅子前,无赖少年们争先恐后地围上来向李秀一表功。

“姚公子?”看来,这姚公子毫无疑问是这宅院的主人,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假名。这么说,作案的原来是位富家公子?李秀一沉吟一下,问道:“你们可看准了?”

“看准了,错不了!”

“那小妞长什么样?”

其中一个无赖朝远处一指,道:“您看,她又过来了!”

他又是整整一天的疾驰,胯下骏马早已累得筋疲力竭,李秀一却依然精神抖擞。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然一个年轻女子这时从街角处拐过来走到了宅院门前。这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五官样貌颇为标致,但身上的衣裳却显得很是破烂,长长的头发也是乱蓬蓬的,脚步跌跌撞撞,口中还不停地小声自言自语,确实是一副得了失心疯的模样。

女子朝大门走来,李秀一下意识地想要闪身避开,却发现对方根本对自己以及周围的一群人视而不见,径自上前叩打了几下被封住的门,又失望地继续向前走。

“她在这儿转悠有多久了?”李秀一好奇地问。

“总有一个时辰了吧!”

李秀一想了想,便道:“你们在这儿别动,我过去。”

李秀一快步朝那疯女子走去,疯女子走得却不快,走走停停,不时痴痴地向宅院围墙内张望。

“小鸟是干净的,小树是干净的,院墙也是干净的,就连花泥、石头被雨淋过之后也是干净的。世上只有一个人不干净,你可知道吗?嘿嘿!我怎么不知道?姚公子,你的座位摆在哪儿?是挨着绿萼,还是……”

疯女子一个劲儿念叨着。李秀一从后面跟上,尽量摆出和蔼的神情。

“姑娘别来无恙啊?”

疯女子回头看看李秀一,眼神茫然中充满犹疑。

“有恙!有恙!有样学样!”疯女子嘟囔了几句没头没脑的疯话便接着往前走,李秀一只得继续跟着。

“这位小娘子,你家公子可是姓姚的?”李秀一试探地问询。

疯女子迟疑片刻,突然连连摇头,道:“我家公子……不,不,小鸟是干净的,小树是干净的,院墙也是干净的……”

李秀一被疯话惹得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忍住,尽力堆出笑来,道:“我和姚公子是老相识了,你可是要寻他?”

“你认识姚公子?”疯女子眼睛一亮。

李秀一觉得有门,赶紧点头道:“那还用说!只是有日子没走动了。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去了哪儿?去了哪儿?仙子在哪儿,公子就在哪儿!”疯女子说着说着突然毫无来由地伤心起来,眼里流出泪,加快了匆匆向前的脚步。

“仙子?什么他妈仙子!”李秀一暗暗骂了声娘,赶紧追上,“那你可知道公子和那仙子一同去了哪儿?”

疯女子脚步一顿,突然正色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李秀一是个粗人,对诗词歌赋向来觉得头疼,但眼下情形,不得不接住了话,想了半天才挠头道:“……是李太白的诗?”

疯女子顿时摇摇头,眼睛中的光芒迅速地消逝了,目光从李秀一身上移开,就好像从一个死人身上移开似的,她继续喃喃自语着向前去。“小鸟是干净的,小树是干净的,院墙也是干净的,就连花泥、石头被雨淋过之后也是干净的。世上只有一个人不干净,我怎么不知道……”

李秀一注视着她的背影既失落又愤怒,狠狠地一跺脚,骂道:“这什么混蛋,女人挨着他,不是死就是疯!”

李秀一快步回到宅院大门前,无赖少年们围上来。李秀一撇撇嘴,道:“去找只麻袋来,把她给我装上,她要是闹,就灌她些酒。”

“李爷,这行吗?”无赖们纷纷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

李秀一气呼呼道:“有什么不行!照老子说的办,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长安,急急的一阵春雨过后,全城都被湿湿的潮气笼着。

韩襄和他领着的那些金吾卫士还在忠实地执行着独孤仲平派给他们的差使,在那以东西市核心区为圆心的两个圈圈范围内大张旗鼓地查访。又一处黄色院墙的院落,看起来和西市周边几个坊中常见的那些院落没有任何不同。长长的院墙间,嵌着一扇不起眼的宅门。这门是如此的破败,门楼塌了一半,积了无数的蛛网灰尘,似乎已经有一百年未打开过。

众人沿墙而来,见了这门便跳出两个手脚快的上前拍打,蛛网积灰瞬间落了他们一头。这两人一边甩头、吐唾沫,一边叫骂:“他妈的,里面有喘气的没有?”

韩襄从后面走上来,狠狠地敲了敲两人的脑袋。

“你们瞎啊?看看这门,蜘蛛网都结了这么多,明摆着好多年没人住了!净瞎耽误工夫,还不去别处查!”

一行人随即吆喝着离开,然而谁都想不到,就在这座看起来荒凉残破、几无人烟的院墙内,那个白衣公子正悄然伫立,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随着嘈杂声逐渐远去,白衣公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微笑,他甚至还伸出手,虚拱了几下。

“恕不远送了,各位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