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风卷山河 第五章 风起(第2/4页)

「可是荆兄你新婚后可是精神勃发啊。」孟七河促狭地说。众人哄笑当场。

唯有童静听不明白他这笑话的意思,看着这些大男人笑起来很是纳闷。

水浪声与笑声暂时掩盖了一行人的忧虑。

◇◇◇◇

官船到得丰城县的河岸前慢了下来,最后在黄土脑的璋头对开停下。王守仁的参随及护卫率先乘小舟从大船渡水上岸,向当地知县通报右佥都御史、南赣巡抚王守仁驾临,在岸上守卫并准备轿伞。

「破门六剑」五人早就准备好登岸。练飞虹是甘肃人,最不习惯乘船,这几天来吐了好几回,经常昏昏欲睡,直至终可上岸才精神起来,将各样武装佩上,手中拿着竹笠与鞭杆,预准登上小舟。

「兰姊,你还好吧?」童静看见虎玲兰随同荆裂从船舱出来,关切地问。

「没什么。就是肚子有点胀。」虎玲兰说。「不过现在胃口又回来了。待会你可要多点几个菜啊。」

童静拍拍自己胸口「点菜嘛,包在我身上」她心里有点奇怪:虎玲兰在海岛出生,又曾乘勘合船远渡重洋来到中土,何以在这小小的赣江乘船也会适应不了?……

「破门六剑」众人都把兵器带好,各自穿成寻常民兵壮勇的打扮,女的则蒙着头纱脸巾,以免受人注目,也就陪同王守仁上了小船登岸。

只见一到岸边,孟七河站在江前相迎,一脸忧心。

「大人……似乎有点不寻常。」孟七河说。他已经把平日斜背在后的大刀提在手里,随时准备拔出。「我已吩咐众人小心戒备。」

王守仁一手把着腰间佩剑,踏上陆地,看见那埠头四周聚集着不少百姓,老幼男女皆有,各自提着大包小包的物事,似乎正在等待登船。王守仁扫视过去,只见一个个神色焦虑,好像恨不得快快离开。

距离这埠头只有半里的内陆处,就是丰城县城的所在。王守仁排开众人上前眺望县城方向,「破门六剑」亦紧随拱卫着,时刻留意埠头四周是否混杂有可疑之人。

只见远方的丰城,那东南方城门不停有人马与车子走出来,城门外的道路亦有鱼贯而行的影子。

「他们……在离开。」燕横看了一会后说。

「不是『离开』。」练飞虹的眼目虽早已不如从前驰骋西域高原时般锐利,但仍马土判断出是什么状况:「是逃亡。」

荆裂同意点点头。

强烈的不祥感觉,笼罩在王守仁头上。

这时一支人马从丰城向这边直奔而至。荆裂他们马上提高警备,手掌都按着兵刃。直至那人马走近了,他们认出前头徒步奔跑领路者包括有王守仁的两名参随,这才稍为宽心。

骑马者只有一人,身穿正式官服,身材略胖,并非什么了得的骑士。人马一抵达王守仁前方,那人即在随从扶持下爬下马鞍,急急上前向王守仁行礼。下官丰城知县顾泌,拜见王都堂!」

王守仁脸色如铁,眉头重锁。

他心里已有了准备,但还是得问个明白。

「丰城出了何事?」

「出事的是:省城。」顾泌额上汗水沿两鬓不住流下来,他的声音有如痛苦呻吟。

「本县今早接得快报:宁王已反。」

◇◇◇◇

就在王守仁与「破门六剑」抵达丰城的两天前,六月十三日深夜,南昌宁王府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之中。

那夜南昌城民实在难以入眠。宁王府上空整夜亮如白昼,王府围墙内外全都张灯结彩,不断传来乐曲与喧闹声。四周的大门不停有大群人出入,全都是驻守本城的宁王护卫,他们轮番入内领取赏赐的银钱,再回到王府外围的宿舍享用丰富酒食。也有人得了赏钱就急不及待去寻欢玩乐,喧哗着穿过大街小巷,整座城都不得安宁。

这夜乃是宁王朱宸濠诞辰前夕,王爷已急不及待设宴预祝,又借机犒赏护卫将士,以提高众人士气。

江西各地重要官员这天亦已云集南昌,明早天明即将入府为王爷贺寿,其时又会有另一番热闹。

然而这夜王府内里深处,却出现令人难解的状况。

那主殿的宴会厅里,摆满了醇酒美食,伶人在不停奏乐歌舞,然而主座之上,却是空空如也——宁王久久仍未见人。

不止如此,原本已在厅中的重臣如李士实父子、刘养正、几名护卫将领及王爷亲属家人,全都各自离席而去,只有其他位阶校低的军官及谋士坐在原位。

他们都知道这夜必有突发事情,但谁也不敢离席,也没有人够胆叫伶人停止歌乐舞蹈。他们无心看那歌舞,浅浅呼着酒,互相对看,并未多口交谈。

同时卫东琉与锡晓岩,各自都匆匆回去「龙骑上将邸」及「凤翔上将邸」,点起自己旗下精锐护卫数十人,带齐刀斧兵刃,前往「武德校殿」。当然他们都是各按商承羽和姚莲舟的吩咐行事。

朱宸濠正在那武德校殿」中央。只见他独自一人站在校场上,华丽长袍的下身前襬卷了起来,掖在镶着宝玉的腰带上,双手提着一柄黄金护锷的战刀,朝着面前空气一记接一记地全力砍斩,似要把积存在胸中的闷气都发泄出来。戴着金丝冠的额角流着汗水。

宁王眼目中充满了苦闷,似乎面前满布看不见的荆棘,斩之不尽。

李士实父子、刘养正、闵廿四、凌十一、吴十三,占卜术士李自然,还有宁王世子、宗弟朱宸潼与几个早已依附的宁王宗室,也全集合在「龙虎校厅」之内,但只敢站在一旁,无人敢请宁王停止。

这时商承羽和姚莲舟,亦从不同的厅门先后进来,各自带着巫纪洪与叶辰渊。此刻的姚莲舟与往日不一样,穿着一身绣了飞凤暗纹的青色武服,「单背剑」挂在腰侧,再不似从前那孤傲的武当掌门,确有一派武将的气度。商承羽见了,心里再不情愿还是暗暗喝了个采。

一身黑衣背着剑的叶辰渊则一如往昔,就像随在姚莲舟身边的虚影。

商、姚二人都在看着宁王舞刀。在他们眼中,朱宸濠的刀法身姿当然完全不入流。但那并不重要——当一个王者也要亲自提刀砍杀时,那已然到了绝路。

重要的是他向空中砍斩,有否表现出称王的意志和决心。

他们看见的,却是刀锋里暗藏的犹豫。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知道对方也看出来了。

这时宁王终于把刀垂下,刀尖落在脚边的沙土上。

满脸是汗的朱宸濠,扫视群臣。

我布在京师的密探刚刚快马回来报信:朱厚照那小子已派来三个特使,向本王颁旨训诫。」

宁王众谋臣宗室虽然已听闻此事,但再听王爷正式说一次,还是不禁紧张起来。——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