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狼行荆楚 第四章 战湘龙(第2/5页)

庞天顺腕臂一翻,劲随气动,顺步扭腕,那本来直刺的剑招,一变而为垂直向上的撩剑,刃锋直逼燕横下巴咽喉!

——所谓「云中炫电」,离手飞剑实乃虚招,利用长剑穗的操控,在敌人眼前制造高速的刃光吞吐;当对手怯于那幻象,作出错误反应时,随后的变招就是杀手!

庞天顺自一年半前习得这绝技后,只用过三次,未尝失手,只因能够在「云中炫电」这迫在眉睫的飞剑威胁下毫不动摇的人,非常罕有。

除非拥有从生死战场中磨练出来的铁血意志。

这样的人,庞天顺第一次遇到了。

剑刃从下急升,将要袭至燕横喉颈之际,「雌雄龙虎剑」半步不移下蓦然发动了。

长短双剑形如剪刀,交叠着斜向左方挥举,三剑交击之下,庞天顺只感对方双剑传来一股沉猛的鼓荡之劲,他的湘龙剑顿被打得招形尽散,颤动着弹开两尺,几乎脱手失剑!

——燕横这式鼓剑,源于青城派「伏降剑」里一个练功剑桩「升阳式」,将本是防守的剑招当作攻击,并以双剑运使。这是他自行领悟的招术,却跟从未学过的青城派「道传弟子」入室剑法「甲壁双剑」中一招「外月弦」暗合。

庞天顺绝技被破,兵刃更向旁弹去,全身打开成无防备姿态。

燕横双剑发劲后仍架在身前,坐马立刃,形如出林猛虎,周身散发出令众人为之屏息的气势。

只要燕横再一次双剑发劲,庞天顺必然血溅。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的事实。

庞天顺闭目。却在黑暗中感受不到任何劲力的动静。

当他再睁开眼时,只见燕横「雌雄龙虎剑」架式已收,后撤三步。先前的逼人气势消失无踪。

「承让。」燕横只轻轻说了一句,将「虎棘」插回后腰横挂的剑鞘里,脸上并无半丝胜利后的骄傲。

倒是站在他身后的童静,脸上洋溢着喜悦与兴奋。只是她刚刚才跟燕横不和,于是一直咬着下唇,忍耐着不笑出声音来。她亮晶晶的双眼傲然扫视庞天顺和沈丰等人,正用眼神告诉他们:「我就说了,不要看扁他!」

群豪目击这一战,虽不是人人都瞧得清燕、庞二人胜负到底是如何决出,但都见到庞天顺撒手待毙的结果,个个脸如死灰。

——真的是青城剑?!

阮韶雄跟沈丰自忖实力连庞天顺的湘龙剑也不及,更无可能抵敌这对「雌雄龙虎剑」。阮韶雄带来弟子众多,极是担心他们此刻的安危,颜面已放在其次。

庞天顺遭受了出道以来最大的挫败,可却只有他一人神色泰然,缓缓将长剑收回背后鞘里。

他凝视着这个年仅二十岁的剑士,回想方才的失败。论劲力、疾速与剑技,燕横其实并非真的胜过庞天顺许多;真正凌驾庞天顺的,是那份绝不应该属于这个年纪的镇定与气势,毫无取巧地正面击破湘龙剑法。

只有系出名门,才可能有此王道正宗的气度。庞天顺对燕横的出身,再无疑问。

庞天顺走到一旁,捡起掉到地上的「迅蜂剑」,竟就用自己的衣袍将剑身上的泥水抹干净,继而双手递向童静。

「姑娘,刚才得罪了。」庞天顺语声甚为诚恳。

童静与燕横相视一眼。燕横略一点头。童静虽被庞天顺打败,但也觉此人并不讨厌,也就上前把剑接过。

——这时燕横虽已把「龙棘」反握收在臂后,其实暗中仍在戒备,万一庞天顺以此引诱偷袭童静,他就会马上发剑阻截。他已不是从前初下青城山那个少年了。

童静安然接过「迅蜂剑」,还入腰旁剑鞘。

群豪正不知如何脱出这困境时,燕横却先向四方众人作个礼。

「今日此战,实在是白打一场。」他徐徐说:「各位前辈师兄,你们都被奸人挑拨瞒骗了。幸好大家受伤都不重,就这么和气收场,如何?」

阮韶雄等人一听燕横这说话,顿时释然,松了好大一口气。

燕横看见众人表情,心里叹息。这番话他本来打算一到来就说,可是赶到时看见阮韶雄等数人已然挂彩受伤,童静又被打败,那时说什么「和气收场」,对方绝不可能听得进耳朵。

经历过西安之事,还有上次在庐陵跟随王守仁去说服孟七河一伙山贼,燕横就明白了江湖上一个道理:要让人们听得见你说话,必先让人看见你的实力。

群豪里就只有倔强的沈丰仍然不服:「你说我们受人瞒骗,是何意思?请先说个清楚。」不过语气已比先前收敛许多。

「笨蛋,还不明白吗?」童静扁着嘴巴:「那临江知府吕炳季,本来就是个大贪官!连这个也不知道,就跟着别人来打架?还要乱写那东西污蔑人家!」

沈丰看着阮韶雄,只见阮馆主满额都是汗,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吕大人……我不敢说他清廉如水,可是……姑娘说的……」

当今朝纲不振,天下贪官遍地,要找个真正清廉自守的好官直如凤毛麟角。尤其地方官吏,所谓天高皇帝远,别说是刻意渎职弄权,即使是日常的陋规苛收,上任几年随时也积聚个十万八万两白银,百姓也都见怪不怪,有个这样的「清」官已觉万幸。

这临江知府吕炳季就是这种官,在任四年来并未有什么大恶名,处事手腕圆滑,对阮韶雄这等地方上有名的武人也是礼遇有加。阮韶雄因此接受吕知府这次求助,捉拿劫掠官银的「破门六贼」,未明白童静何以称吕炳季是大贪官。

燕横伸手止住怒气难抑的童静,接着问众人:「各位有听过一种叫『仿仙散』的东西吗?」

燕横一说这三字,街上的阮门弟子立时「呀」地轻呼了一声,其中透出无比的憎恶。

本地人都知道,去年江西北部一带城镇,出现了一种叫「仿仙散」的害人毒物,特别在年轻子弟间流通,一经服食就会损耗心神,药瘾难止,不少人为了买药弄得倾家荡产,甚而掉了性命。然而这「仿仙散」却在大约半年前突然消失了。

「我与同伴六人,曾经跟那炼制『仿仙散』的恶徒交手。」燕横说:「后来又托官场的朋友侦查,知道不少官吏都有买卖这毒物,吕炳季正是其中之一。因此我们就去『拜访』了他一回。」

「『拜访』?」沈丰疑惑。

「也没什么。」童静冷笑:「就在夜里偷走他的乌纱官帽,还在他枕底留下一张纸条,请他把买卖『仿仙散』赚来的银两全都掏出来,赔还那些被这毒药所害的家属,另外再罚个五万两,要他用来施米赠药。」

盗取乌纱,含意自然是说:如若不从,下次拿走的就是那颗顶戴乌纱的人头。

群豪一听皆耸然。一般武林中人除了匡扶地方治安之外,少有涉足官府之事;尤其名门正派,与官吏通常都交好,互不干犯。「破门六剑」如此跟官府敌对,对方还要是知府大官,实在甚少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