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震关中 第二章 巫峡出川(第2/6页)

童静咬着下唇。过去她跟那么多师父,也未曾受过这般的脾气。

「再来!」燕横催促说。

「怎么嘛……」童静不满地说:「学了这么久,才学得这十招八招……以前的师父,三个月,我一整套剑法都学会了……」

「因为你以前的师父全都是饭袋。」燕横不屑的说:「他们教你的,都是只能看看的花招。那些师父全是你爹花钱请回来的吧?他们怕你学得闷,不高兴,会害他们丢饭碗,自然是教得又多又快了。真功夫不是这么学的。你以为自己真是学武的绝世天才吗?」

燕横挥动剑锋,把教过童静的八招「风火剑」,从第一势「半遮拦」到第八势「蛇缠枝」,在两个呼吸间就连环打出来,剑势如行云流水,全无停滞。

「别以为你有些少用剑底子就学得更快。你以前学那些花俏功夫,养成了好些坏习惯,我还要多花时间把你逐一矫正呢。」燕横收剑说。

童静见燕横这一手,心里不得不服。但被这么一个年纪相近的少年数落,又觉得很难咽下这口气。

那天在成都目睹燕横独战「马牌帮」,童静对这个青城派少侠确是心生敬慕;但这段同行练武的日子里,她又发觉原来荆裂的武功更在燕横之上,而且见荆裂每次练武奇招迭出,新鲜好玩,她那份仰慕都转移到荆裂身上了。

童静远远看过去。在石滩的另一头,荆裂和虎玲兰正用长木刀激烈地互相砍劈挡架,其碰击之声,隔远也显得出劲力之浑厚。负责撑小船的船员也都忍不住在旁边好奇观赏。

但见两人身姿动作越来越快,攻防绵密得像预早排演,招式风格又有相近之处,他们既像比斗,又似在玩着游戏。

童静带点羡慕地瞧着,口中喃喃说:「为什么不是荆大哥教我?他比你强多了。他教我,我一定学得更好。」

燕横本来就不大想教童静,觉得碍着自己练剑,一听这话更是动气。

「你喜欢他,就去找他呀!我才懒得再教你!」燕横说着就转身走开。

他那句「你喜欢他」,原来是「你喜欢由他教你」的意思。听在童静耳里,却令她那张圆脸涨红了,害羞地垂下眼睛。幸好燕横已经走开,没有看见。

燕横走到石滩的水边,左手从后腰拔出短剑「虎辟」,转腕旋了一圈,就开始舞动起来。

本来荆裂反对他这么早就练双剑的。但自从听了童静描述燕横在「马牌帮」大发神威的实况后,第二天就主动开始教燕横使运双兵刃的法门。

「也许,你这方面有天分。」荆裂这样说。

要用双剑,第一步自然就是强化左手剑。这三个多月来他的左手就不断在练——用这短小但又厚又重的「虎辟」,重新练每一式最基本的剑招。有时甚至晚上睡梦中都在练。

听见「虎辟」的剑刃破风声,随着每日练习越来越尖锐,他就知道这左手剑的法度开始像样了——只有剑刃的砍刺角度正确而贯彻,破风声才会变尖。燕横心里兴奋不已。接下来就可以开始研究左右剑互相配合的技法了。

练了好一会儿,燕横停下来稍息,心里在琢磨剑招。然后他又忍不住瞧瞧远处的童静。

他心里不大喜欢这个性情骄纵的童大小姐,觉得她比宋小梨差得远了——小梨虽偶然也会向他耍耍性子,但事后总是会找个机会逗他开心,毕竟还是懂体贴人。

(——想起来,不知道小梨现在在味江镇过得好吗?……她心情平复了没有?)

但是燕横又发觉:自从开始教童静剑法之后,他心里不时会念着她的进度。虽然起先是有些不大愿意,但既然开始教了,也就想教得认真一点,希望童静学得好一点。

燕横看见:童静刚才虽然赌气,现在又独自继续在练习那八招「风火剑」。见到她这么用心去学青城派的剑法,燕横不免感到欣慰。

——只要是关乎武道的追求,个人喜恶都自然抛到两旁。这就是武者的本性。

远远看着童静剑招的误差,燕横皱眉。可是刚刚才吵完架,不好意思马上再过去教她,只好让她自己继续练了。

燕横又练了一阵子左手剑,然后把「虎辟」插回后腰鞘里,重新提起那柄刃身灰黑的长剑。这把剑是武当「兵鸦道」弟子呼延达的遗物「静物剑」,也是成都一战后「岷江帮」的人拾回来的。四尺的「龙棘」太长了,现在的燕横还没能称心驾驭,于是暂时拿这把剑作佩剑。

「静物剑」乃是双剑,他现在手上拿的一柄,在剑身根部刻着一个很小的「右」字,用来识别是右手使用的。另一柄「静物左剑」则挂在他腰间。

他举剑凝视那哑色的刃锋。当天青城派被屠戮,形势混乱,他没有看清每个敌人,但这呼延达必也在内。这「静物双剑」,不知沾染了多少青城弟子的鲜血。一想及此,燕横心里凄然。

——我必定要尽快变强。

他垂下剑,瞧向荆裂和虎玲兰那头。两人的木刀还在起落交击,声音似隐隐带着一种奇异节奏,非常好听。

燕横对这个倭国来的女剑士所知不多,只知她武功修为直追荆裂,而远胜自己——一想到这么一个娇美的姐姐,比自己还要强得多,燕横只觉天下之大,高手辈出,自己实在太渺小了……

这种距离之下,他没法看见他们两人的表情。但却感觉得到,他们似乎在笑。

的确,在木刀与木刀交击之间,荆裂和虎玲兰,正在欢喜地笑。

——那笑容,犹如两个乐师找到合奏的知音。

他们已经打了许久。虎玲兰臂力始终不如荆裂,木刀的劲力开始衰弱下来。荆裂感觉到,也收敛起攻击的力度。但虎玲兰不愿被让,马上后跃收刀。

「你比一年前又厉害多了。」虎玲兰跪下来,把木刀放在身旁地上,从腰带掏出汗巾,抹拭那麦色皮肤的肩颈冒出的汗珠。「你已经把『阴流』完全融入自己的刀法了。」

虎玲兰说的是汉语,她知道自己既然要长时间留在中土,也就尽量练习说中土的语言,对着荆裂也减少说日语。只有「阴流」这个词她不懂翻译,还是用日语发音。

「你来四川途中,也没有停止练剑吧?」荆裂笑着回应。

「当然了。」虎玲兰咬着下唇,但其实是个笑容。「别忘了,我是来杀你的。」

她收回汗巾,捡起木刀站起来,又再忍不住远眺那巫山两岸的秀美景色。正值春季,云雾浓重,若隐若现的山水之色,更有一种奇幻的不真实感觉。

「现在我,知道要留在中土干什么了。」虎玲兰一口汉语还是有些生涩。「就是跟着你们,继续修练。直到跟你一样强。」她用木刀指向荆裂。「你不会忍受一个女人跟你一般强吧?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忍不住跟我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