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与龙之卷(第2/26页)

张三郎晃了晃葫芦,道:“道法,驭尸术是你门中不传之秘,除了你,还有谁会?”

老者心中一寒,道:“禀主公,本门驭尸术,唯有最早的师兄弟三人得到传授,后来几个师弟都不曾修过此术,委实想不出究竟是谁。”

张三郎沉吟了一下,道:“难道是你师兄?他还在世间么?”

老者的嘴唇翕动一下,犹豫了半晌方道:“小臣不知,只是,极玄师兄似乎还有传人在世。”

张三郎眉头一扬,道:“果真?极玄子居然也会有传人,嘿嘿。”他笑得甚是意外,似乎那极玄子有传人大大叫人意想不到。老者点了点头,道:“多半便是。不过那人是个弱冠少年,似乎不该有这等功底……”

张三郎叹了口气,道:“果然人一走,茶就凉。道法,你如今是李元昌的属下,自然对我不会有真话了,嘿嘿。”

这两声笑让老者遍体生凉,他忽地又伏在地上,磕了个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道法绝不敢忘主公之恩,这驭尸术绝非小臣所为。”老者心知张三郎已开始怀疑自己,若不能分辩清楚,只怕自己一条性命便要交待了。

张三郎又抿了口酒,走到栏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湖上。细雨蒙蒙,水气弥漫,芙蓉池上时时吹过一阵晚风,将雨点洒进来,更显得静谧安详,方才电光石火般的恶斗便如从来不曾发生。半晌,张三郎方轻声道:“起来吧。一诺千金尹道法,这名号也不是白来的。”

这老者尹道法如今是十二金楼子首领,专干杀人越货的买卖。许多年前却是个江湖上颇有名望的青年英侠,外号便叫“一诺千金”,是说他极重承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尹道法听得张三郎叫他当初的外号,心头忽地一疼,道:“主公,当年的一诺千金尹道法早就在倚风亭一战中死了……”

“昨日之死,譬如今日之生。”张三郎又坐到了尹道法对面,眼中已和缓了许多,“从今夜起,你又是当初随我东征西讨的尹道法。”

尹道法抬起头,慢慢道:“是,主公。”

殿下,抱歉了。他想着。虽蒙殿下知遇之恩,但主公既已复归,我尹道法就只能是主公之臣。

他久已枯干的眼中也已开始湿润,许多年前的少年热血,仿佛又在胸中燃烧。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主公,还有一件事。”

“什么?”

“您还记得当年的萨西亭先生么?”

天将黄昏时,明崇俨走到了先前明月奴藏身的小院门口,天突然下起雨来。细细的雨丝仿佛带有黏性,让人感到又冷又难受。

门开着,明崇俨背着手,看着院子里的一切。院中仍是一片狼藉,不成样子,几个木蜘蛛已被拆得七零八落。先前裴行俭召了南衙士兵前来收拾残局时,几个不曾完全破损的木蜘蛛忽然扑了上来。一旦被木蜘蛛抱住,便如上了重铐,根本挣不开,无奈之下,南衙士兵只得将这些木蜘蛛尽数打得粉碎。

偃师门的傀儡术如此神奇,他们究竟为什么要找上明月奴?明月奴曾说过,是因为肉傀儡,可是肉傀儡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抚了下前额,将额上沾着的一些雨丝拭去,心头却是一片茫然。明月奴也不知下落了,十二金楼子同样行踪不明,唯一的线索也已断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正要走进去,却听得有人高声道:“明兄,你过来了?我正想找你去呢。”

那是裴行俭正从屋中走了出来。昨日这里天翻地覆地一通恶斗,虽然没死人,也把周围的住户吓个半死。他是金吾卫街使,有巡街之责,出了这事,也要向兵曹参军禀报。昨天他与高仲舒赶到此间,是听一个自称是金吾卫军官的纥干承基所传消息,但前来增援的金吾卫却说是裴行俭自己让人前来求援,金吾卫中也并无姓纥干之人。裴行俭直到现在还是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禀报法,因为明崇俨当时便在现场,正要去找他问个究竟,没想到明崇俨自己已过来了。

明崇俨行了一礼,道:“裴兄,原来你在此处,可曾发现什么?”

裴行俭推开门,道:“我想再来看看,找找是不是有不曾发现的东西。先前曾找本坊里司查看过此屋房契,见这屋子的屋主名叫萨文礼,二十多年前买下此屋,只是这人后来便销声匿迹,平时只有一个老者每月来打扫一次。”

明崇俨眉头一扬,道:“问过这老者么?”

裴行俭道:“当然问过了。他说这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个波斯客人买下这屋,付了他三十年佣金,要他每月前来打扫,不让闲杂人等入内。”

明崇俨一怔,道:“他真的便打扫了二十多年?”

裴行俭也咋了咋舌,道:“正是。我也吓了一跳,未曾想一介市井小民,也有一诺千金之风。他说当初那波斯客人给他一个铜钥,说日后若有人拿出一般无二的铜钥出来,便是这屋子的主人。若三十年后仍无人前来,房子便归他了。他扫了这二十多年,只道这屋子一多半便归他了,不料前些天有个波斯少年突然过来,拿出的正是这般一个铜钥。”

明崇俨不由低低呻吟了一下。他原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等内情,看到屋子下竟然有条暗河,已有些怀疑,却做梦都想不到这屋子居然远在二十多年前便已布置好了。他低低道:“明月奴来长安,到底有什么目的?”

裴行俭道:“我也在想。有人如此深谋远虑,实是可畏。”他看了看院中那些残破的木蜘蛛,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又道:“明兄,你知道这波斯少年的下落么?”

明崇俨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了。只是,这人定然与十二金楼子颇有关联。”

裴行俭忽地倒吸一口凉气,道:“十二金楼子?”

明崇俨道:“咦,裴兄,你也听说过十二金楼子?”

裴行俭点了点头。十二金楼子极其神秘,偶尔一现形踪,便是做下大案。裴行俭虽不曾见过,也听金吾卫前辈说起,只消十二金楼子插了一脚的案子,定是无头大案。他喃喃道:“原来还有这些旁门左道的妖人插了一手。”

声音虽轻,眼中却是神光四射,颇有跃跃欲试之意。明崇俨道:“裴兄,你不怕他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