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水相约(第4/5页)

小雷鹰时而攻击,时而休憩,只要它稍有懈怠,容笑风便以食物挑逗,如此几度反复。小弦看着不忍,便替小雷鹰求情。却听容笑风道:“小弦你有所不知,训练鹰帝决不可草率。我故意将小屋遮光,又以火力烘烤,就是要令它在恶劣的环境下与我共处,增进彼此感情,加之这里在山野之外,可令它既保持一份警觉,不致神志失守,这其中的种种关键处,缺一不可。”

小弦听得迷惑不已,心道容笑风如此做法,只会惹来小雷鹰的愤恨,何来增进感情之效?

如此过了两三个时辰,已近傍晚,小弦热得满头大汗,肚子也咕咕作响。容笑风道:“小弦可还记得路,先回去吧,莫要让林兄着急。”按理说在这京师危机四伏的时候,容笑风本应亲自送小弦回白露院才是。但他实是太在意这小雷鹰,所以才出此言。

小弦意犹未尽:“容大叔何时回去?”容笑风饮一口酒:“这几日恐怕都得守着,若非如此,又怎能让它认我做主人?”小弦看那鹰儿毫无屈服之意,又较声问:“还要多久,它才会认容大叔做主人呢?”

容笑风哑声道:“我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这只雷鹰虽小,却似乎比上一只更是性烈,恐怕要数日后才可见分晓。我这几日也不回白露院了,你帮我照看一下小鹞,见到林兄与骆掌门时亦替我告罪。”他言罢席地坐下,轻轻喘息,看来这一场人鹰对峙,亦令他大感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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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弦记性极好,不曾迷路,不多时便回到白露院中。

林青正与骆清幽、何其狂在屋中商议。三人自然早就知道容笑风带小弦出去之事,只当他们去城中游玩,倒并未放在心上。此刻瞧见小弦独自归来,不免大是错愕。又听小弦口若悬河地说起容笑风在小木屋中训鹰之事,方才得知原委。

小弦滔滔不绝地讲了半天,却见林青与何其狂仅是随口应付一下,似乎并无多大兴趣,唯有骆清幽心细,只恐坏了小弦的兴致,啧啧称奇。

小弦懂事,注意到林青神情严肃,知道他必有要事相商,他本来还想清林青带自己再去小木屋中看鹰儿,此刻也不提了,强压念头,吃罢晚饭后便回房休息。又找出从容笑风屋中寻来的那些废纸拼凑,偶尔拼出一两个字,虽是依然毫无头绪,却已大受鼓励,又把纸背面的花纹熟记于心。直到林青与何其狂入房来催他睡觉。

小弦好胜,未拼好字条前也不对林青说明纸屑的来历。他躺在床上回想今日所见,忽觉得心中十分牵挂那只小雷鹰,不知它是否已认容笑风做了主人?便央林青第二天陪他去小屋中看鹰儿。林青听到小弦与容笑风相处融洽,倒是颇觉欢喜,尚不及答话,何其狂对小弦眨眨眼睛道:“你林叔叔与明将军大战在即,须得加紧练功,明早小弦自个儿去吧。”林青这几日确也顾不上小弦,不过目前的京师正处于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京师四派皆会约束手下,何况还有何其狂与容笑风暗中照应,小弦应该无事。

小弦见林青与何其狂神情郑重地低声说话,不再打扰两人。闭目修习骆清幽教给自己的呼吸心法,听着窗外的风声,想象着小雷鹰的模样,渐觉倦意袭来,迷迷糊糊犹梦见嘴边泣血的小雷鹰狂啄铁链不休,那一声声的尖唳似乎仍在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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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弦第二日一早醒来,屋中却已无半个人影,问起仆人,连骆清幽亦不在白露院中。

小弦先去容笑风屋内给那几只鹰鹞喂食,本还想趁机瞧瞧容笑风屋中有何秘密,却忽然想到那不饮不食的小雷鹰,十分挂念,索性打定主意今日好好陪它,便给林青留张字条,放于房中,又替容笑风带了些点心,独自出城去那小木屋中。一路上见到一些江湖汉子对自己指指点点,心知经过清秋院之宴后,自己也成了“小名人”,又觉得意又觉惭愧。

一路无事,来到小木屋中,却见容笑风满目血丝,面色憔悴,显然一夜未曾合眼。相较之下,那只小雷鹰虽是一日一夜不饮不食,反倒是精神不减,见到小弦入屋,又是跃起低啸,羽翼皆竖,尖喙伸缩。只是那啸声已带嘶哑,动作亦不如昨日敏捷。而在小雷鹰的脚下,泥土染上了斑驳的血迹,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深褐色,从嘴角到羽毛上,亦有滴滴落落的血痕,殷红点点。

小弦惊道:“难道它一晚上都这样?”容笑风点点头,黯然不语。小雷鹰再度发狂,目标却已不是铁链,而是对着容笑风与小弦啸叫攻击,良久方歇。然后就是人与鹰之间长久的、无声的对视,鹰儿的目光中始终充满了仇视与怨怒。

小弦在路上本还想朝容笑风求情,给小雷鹰喂些食物与清水,看到这幕也不知从何说起。那小雷鹰无疑把自己也当作了容笑风的“帮凶”,只要有机会挣脱束缚,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啄瞎自己的眼睛。

忽然间,小弦心底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哀: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令它屈服?就只是因为人的力量比它大,使用的手段比它巧妙吗?弱肉强食果真是尘世间的定理吗?如果自己就是那只小小的鹰儿,面对强大数倍的“敌人”,在经过无数次无谓的反抗后,最后的结果是不是只有屈服?

这一刻,小弦望着顽强不屈、依然高昂的鹰首,忽生出对容笑风的一丝恨意,又想到昨日自己还不时挑逗小雷鹰,心中大是歉疚。他的心理是如此矛盾,既希望小雷鹰能坚持得久一些,决不屈服,又希望它早早认了主人,不至于多受折磨。

或许,人生也是一样,纵然明知结果,亦必须做一次命运的抗争!

到了午后,小雷鹰经过这两日的不饮不食,又在火浪熏烤下,已然无力扑击,态度却丝毫不见软化,口中依然长啸不停,目光不减恨意。

再等到傍晚,鹰儿已然站立不稳,横卧于地,萎顿于铁柱铁链间,啸声亦是断断续续,饱含愤怒与凄怨,在山谷间远远传了出去,仿佛要撕开那浓密而坚固的夜幕……

小弦呆呆陪了小雷鹰一日,虽然疲倦不已,容笑风几次催促,他却不肯离去,恍惚间似觉得小雷鹰像是一个固执而倔强的孩子,明知抗争无益,却偏偏不肯低头认输。

小弦试着轻轻走近,小雷鹰只是翻翻眼睛,再无攻击之意,目光中的敌意似乎也不如起初浓烈。

小弦喜道:“它是不是要认主了?”“这番争斗远未到结束的时候……”容笑风的神情似癫似狂,“不过这只小雷鹰毕竟才出生不久,体力不足。你听它的叫声明显弱了许多,等到它连声都发不出来时,便自知无力相抗,那才是最关键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