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金东箭 第三折 订婚(第4/6页)

卫清樱忧虑地道:“不过,能在五色陆离阵中来去自如,还能解开秦家封人内力的重手法,这世上可没几人能办到,那小鬼还是会疑心到三公子的。”

沈皓岩笑道:“我一赖到底就是,倒不怕他,只要小鬼不找夜来的麻烦就行。”他温柔地看着观音奴,“夜来脾气耿直,对上这样满肚子坏水的小鬼,总是吃亏些。”

卫清樱一路行来,看出两人关系已更进一步,抿嘴一笑,飘然告辞。果然秦裳得知卫清樱在秀州现身,再没兴趣作践丽景院的屋子,欣欣然追了过来。那行院老板得知他是紫衣秦家的小少爷,八宝崔和凤凰沈两位太夫人的幼弟,欲哭无泪,打碎了牙齿也只好和血咽下。

话说杭州在隋唐时已是江南名城,咽喉吴越,势雄江海,入宋后更被仁宗皇帝御口封为“东南第一州”,风物之雄丽、市井之繁华,的确称得上南方首屈一指的大都会。

宣和年间,徽宗皇帝的花石纲扰民太甚,江南百姓不堪其苦,随方腊举事,但暴民占据杭州时,屠戮官民僧尼,并两度纵火,第一次火势绵延了六日,第二次也经夕不绝,令杭州变得满目疮痍。沈皓岩和观音奴自北面的武林门入城后,虽已过去四年,一路仍可见到被毁坏的屋舍。

观音奴喜爱这美丽的城市,不免叹惋:“可惜啊,不知杭州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她顿了一下,忽然问:“皓岩,听说方腊信奉的摩尼教有种奇怪的教义,说人生为苦,杀人就是救苦,杀人就是度人,度得多了,自己还能成神,你怎么看?”

沈皓岩的思维没她这么跳跃,愣了一下,道:“唔,这么嗜杀的教义,跟‘神刀门下,不杀一人。但使人生,不使人死’的戒条正好背道而驰。我说实话,你别生气,这教义很邪,神刀之戒却有些矫枉过正了。”

“我发誓会遵守神刀之戒,虽然一直没有领悟祖师爷的深意。”观音奴撩起帷帽四边垂下的轻纱,郁闷地道:“为了遵守戒条又不伤及自身,神刀门历代弟子都要将功夫练到第七层才能出岛游历。我在西夏拜师入门,不曾到过岛上,算是门里的特例,所以师父不许我随便出手,只能自卫。”

沈皓岩自负地道:“今后有我,你也不必出手,我自然会保护你周全。”观音奴笑道:“若事事都要皓岩出头,那也无趣得很。等我把神刀九式练到洁然自许界,就可以像师父一样游历四方、率性而为了。”他默然无语,抬手将帷帽的轻纱放下来,掩住她明媚的容颜。

观音奴在马背上长大,骑马的姿态挺拔优美,与沈皓岩并辔行于杭州街市,堪称玉树琼花,路人叹羡的目光却被寒着脸的沈皓岩一一挡了回去。观音奴不会看人脸色,更不知道自己的话惹他不快,见他懒怠说话,便自得其乐地观街景,一只追着自己尾巴玩儿的小土狗也能令她再三回眸。

两人过了清湖桥,折进一条幽静小巷。沈皓岩在一座大宅的后门下了马,观音奴跟着跃下,尚未落地便被他接住。他托着她,僵立片刻才放下来,心中戾气横生,又不知将她如何是好,烦躁地想:“你生来散漫,想什么就做什么,性子也不柔顺,每每自行其是,偏偏我这样喜欢你!真想将你藏在家中,永远不与外人见面才好。”

观音奴见他神情古怪,忍不住好笑:“皓岩,你把我当成不会下马的小孩儿啦?”沈皓岩见那薄纱之下约略露出的明朗笑容,动了动嘴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默不作声地牵了观音奴的手,带她入宅拜见家中长辈。

当晚,沈嘉鱼在后园的夜来如歌亭设了家宴,除了两位太夫人,座中皆是崔沈二姓之人。两家原是世交,现在的当家人又是姨表兄弟,关系极为亲厚。不日便是沈嘉鱼的五十寿辰,崔氏举家来贺,沈府自然尽心款待,日日欢宴,却都没今日隆重。

酒过三巡,沈嘉鱼举杯笑道:“虽然高堂在座,我不该称老,可看着孩子们这般出息了,还是忍不住感叹岁月不饶人啊。”

崔逸道见沈嘉鱼的目光落在观音奴面上,会意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头道:“是啊,我家夜来已经长成大姑娘,熹照今年秋天也能参加州里的解试了。”崔熹照听父亲这样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身体嬴弱,是崔沈两家唯一不习武的子弟,崔逸道对他期许甚高,一心希望他进士及第,光耀门楣,令这少年备感压力。

“皓岩今年也行过冠礼了。”沈嘉鱼道:“贤弟,你看皓岩与夜来,俩孩子一块儿长大,感情融洽,年龄相当,咱们不如亲上加亲,把他们的婚姻大事定下来如何?”

崔逸道点头:“我与大哥想到一处了。”

李希茗放下牙筷,三分讶然、七分怅惘地道:“夜来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唉,我竟一直拿她当小孩儿。”

“这,这不太妥吧。”沈嘉鱼的母亲秦络是位温柔怯懦的老太太,见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到自己身上,有的吃惊,有的困惑,却没一个赞同,越发口吃起来:“夜来是……是极好的孩子,不过让她嫁给皓岩,岂不是……呃,不太妥当。”

秦绡与秦络坐在一处,当即道:“我看没什么不妥。小络,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话都说不清楚,在这里唠叨什么?”

秦络从小就畏惧长姐,数十年过去,畏惧之心也不曾稍减。秦绡这般呵斥,秦络立即噤声,僵了半刻,还是忍不住道:“我没有,我,我是说……”她不敢与秦绡对视,两手握拳,声音越来越小:“他们不应该,不应该……”

秦绡含笑将手搭在秦络肩上,迫她转头对着自己,柔声道:“小络,你糊涂了么?中表为婚,因亲及亲,这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儿啊。况且孩子们两情相悦,身为长辈,理当玉成,怎么倒横加阻挠?”她抬手将秦络的一根碎发挽到耳后,似有意若无意地,小指的长甲在秦络后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这背光处的动作,众人都不察,秦络却痛得一缩。“小络,你我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儿一样使性子?”

宋国盛行中表婚,姑舅家或姨母家常结为姻亲之好,故众人均觉秦绡的话合情合理,倒是平时没什么主见的秦络,莫名其妙地变得乖戾起来。秦络眼中流露的情绪很复杂,悲伤中掺着怨愤,怨愤里带着疲倦,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碗碟,似乎要将碗碟瞧出洞来,废然道:“中表为婚,因亲及亲么?”

沈嘉鱼素来不喜欢秦绡这跋扈姨母,虽然心中已定了观音奴作儿媳妇,此刻却要为母亲撑起场面,恭敬地道:“这是儿女大事,应该先得母亲允许,再与表弟商量。因母亲平时很疼夜来,两家又是熟不拘礼的,儿子便疏忽了,请母亲息怒,咱们改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