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秋 灯(第2/4页)

沈义满嘴牙齿都被打落,连叫都叫不出。

沈璧君大惊道:“你这是干什么?他的确是我们家的人,你为何要如此对他?”

萧十一郎也不理她,提着沈义就从窗口抛了出去,冷冷道:“回去告诉要你来的人,叫他要来就自己来,我等着他!”

沈义捂着嘴,含含糊糊地大叫道:“是太夫人要我来的,你凭什么打人?”

萧十一郎厉声道:“你这种人杀了也不过分,何况打。你若还不快滚,我就真宰了你。”

沈义这才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逃到院外又大骂起来。

沈璧君脸上阵青阵白,显然也已气极了,勉强忍耐道:“沈义在我们家工作了四十多年,始终忠心耿耿,你难道认为他也是别人派来害我的吗?”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

沈璧君道:“你救了我,我终生都感激,但你为什么定要留我在这里呢?”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他语声虽冷淡,但目中却已露出一种凄凉痛苦之色。

沈璧君道:“那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虽在极力控制着,不愿失态,语气还是难免变得尖刻起来。

萧十一郎紧握起双拳,道:“你难道认为我对你有恶意?”

沈璧君道:“你若对我没有恶意,就请你现在送我回去。”

萧十一郎沉默了很久,长长吐出口气道:“现在还不行。”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沈璧君咬着嘴唇,道:“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送我回去?”

萧十一郎道:“也许再等三五天吧……”

他忽然推开门走了出去。

沈璧君大声道:“等一等,话还没有说完,你不能走。”

但萧十一郎头也不回,已走得很远了。

沈璧君气得手直抖。

她心里本对萧十一郎有些歉疚,自己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好好地补偿他、报答他,绝不能再伤害他了。

但这人做的事却太奇怪、太令人怀疑,最气人的是,他心里似乎隐藏着许多事,却连一句也不肯说出来。

桌子上还有萧十一郎喝剩下的大半壶酒。

沈璧君只觉满心气恼,无可宣泄,拿起酒壶,一口气喝了下去。

沈璧君并不常喝酒。

像她这样的淑女,就算喝酒,也是浅尝辄止,她生平喝的酒加起来只怕也没有这一次喝的多。

此刻这大半壶酒喝下去,她只觉一股热气由喉头涌下,肚子里就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着。

但过不了多久,这团火忽然就由肚子里移上头顶。

没有喝过酒的人,永远不知道这种“移动”有多么奇妙,她的头脑,一下子就变得空空洞洞、晕晕迷迷的。

她的思想似乎忽然变得敏锐起来,其实却什么也没有想。

她平时一直在尽量控制着自己,尽量约束着自己,不要失态,不要失礼,不要做错事,不要说错话,不要得罪人……

但现在所有的束缚像是一下子全都解开了。

平时她认为不重要的事,现在反而忽然变得非常重要起来。

她晕晕迷迷地躺了一会儿,就想起了萧十一郎。

“这人做的事实在太奇怪,态度又暧昧,他为什么要将沈义赶走?为什么不肯送我回去?”

她愈想火气愈大,简直片刻也忍耐不得。

她愈想愈觉得自己非快些回去不可,愈快愈好。

“他不肯送我回去,我难道不能让别人送我回去么?”

她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正确极了,简直连一时半刻都等不得,当下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呼道:“店家……店小二……快来,快来……”

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呼声。

那店伙好像忽然间就在她面前出现了,正在问她:“姑娘有什么吩咐?”

沈璧君道:“快去替我雇辆车,我要回去,快,快……”

店伙迟疑着,道:“现在只怕雇不到车子。”

沈璧君道:“你去替我想法子,随你多少钱我都出。”

店伙还是在迟疑着,转过身道:“客官,真的要雇车么?”

沈璧君这才发觉萧十一郎就在他身后,火气一下子又冲了上来,大声道:“我要回去是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问他?”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道:“你喝醉了。”

沈璧君道:“谁说我喝醉了,我喝这么点酒就会醉么?”

她向那店伙挥了挥手,又道:“快去替我雇车,莫要理他,他自己才喝醉了。”

店伙望了望她,又望了望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

沈璧君叫了起来,道:“你不肯送我回去,为什么也不让我自己回去?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要管我的事?凭什么要留住我?”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你真醉了,好好歇着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

沈璧君道:“不行,我现在就要走。”

萧十一郎道:“你现在不能走。”

沈璧君大怒,道:“你凭什么强迫我?你救过我,就想把我看成你的人了么?你再也休想,我根本不要你救,你若不放我走,不如杀了我吧!”

她挣扎着,竟想向萧十一郎扑过去。

只听“扑通”一声,她的人已从床上跌了下来。

萧十一郎自然不得不去扶她,但他的手刚碰到她,沈璧君就又放声大叫了起来,大叫道:“救命呀,这人是强盗,快去叫官人来抓他……”

萧十一郎脸都气青了,正想放手,谁知沈璧君忽然重重一口咬在他手背上,血都被咬了出来。

沈璧君居然会咬人,这真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这一口虽然是咬在萧十一郎手上,却无异咬在他心上。

沈璧君喘息着道:“我本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救我也是有企图的,原来你比他们还可恶!”

萧十一郎慢慢地闭上眼睛,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沈璧君只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得精彩极了,居然能将这人骂走,平时她当然说不出这种话,但一喝了酒,“灵感”就来了,口才也来了。

她决定以后一定要常常喝酒。

她自然认为自己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喝醉了的人总认为自己是天下最讲理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对极了,错的一定是别人。

那店伙早已看得呆了,还站在那里发愣。

沈璧君喘息了半晌,忽然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自然是表示她多么清醒,多么有理智。

店伙也莫名其妙地陪她笑了笑。

沈璧君道:“那人可真蛮不讲理,是不是?”

店伙干咳了两声,道:“是,是是是。”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愿和这种人争吵的,但他实在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