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杀 机(第2/3页)

小公子道:“那么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萧十一郎道:“你先叫马车停下来。”

小公子敲了敲车壁,马车就缓缓停下,小公子道:“现在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萧十一郎道:“抱沈璧君下车。”

小公子倒也真听话,打开车门,抱着沈璧君下了车,道:“现在呢?”

萧十一郎道:“一直向前走,莫要回头,走到前面那棵树下,将沈璧君放下来……我就在你后面,你最好少玩花样。”

小公子道:“遵命。”

她居然真的连头都不敢回,一步步地往前走,萧十一郎在后面盯着她,实在想不通她怎会忽然变得如此听话。

就在这时,小公子的花样已来了!

小公子已走到树下,突然一翻身,将沈璧君的人向萧十一郎怀里抛了过来,萧十一郎根本还未来得及思索,已先伸手接住。

只见小公子人已掠起,凌空一个翻身,手里已有三道寒光飞出,直打萧十一郎怀中的沈璧君。

方才小公子若以沈璧君的性命来要挟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也许真的不会动心,但现在沈璧君就在他怀里,他怎能不救?

等他避开这三件暗器,想先放下沈璧君再去追时,小公子早已逃得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只听她那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道:“我已将这烫山芋抛给你了,你瞧着办吧!”

萧十一郎望着怀里的沈璧君,只有苦笑——这“烫山芋”实在不小,他既不能抛下来不管,也不知该传给谁去才好。

沈璧君第二次自晕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人已到了个破庙里,这庙非但特别破,而且特别小。

小而破的神龛里,供着的好像是山神,外面的风吹得呼呼直响,若不是神案前已升起了堆火,沈璧君只怕已冻僵了。

风,从四面八方漏进来,火焰一直在闪动,有个人正伸着双手在烤火,嘴角低低地哼着一支歌。

这人身上穿的衣服也很破旧,脚上的破靴子底已穿了两个大洞,但就算穿着皮裘,坐在暖阁中烤火的人,看起来也不会比他更舒服了。沈璧君想不通一个人在他这种情况中,怎么还会觉得这么舒服。

但他嘴里在哼着的那支歌,曲调却是说不出的苍凉,说不出的萧索,说不出的寂寞,和他这个人完全不相称。

沈璧君一张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被这个人吸引住了,过了很久,她才发觉自己本不该对别人如此留意的。

她本该先想想自己的处境才是。

破庙里自然没有床,她的人就睡在神案上,神案上还铺着层厚厚的稻草,这个人看来虽粗野,其实倒也很细心。

但这个人究竟是友还是敌呢?

沈璧君挣扎着爬起来,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

但烤火的这人耳朵却像是特别灵,沈璧君的身子刚动了动,他就听到了。

他并没有抬头,只是冷冷道:“躺下去,不许乱动!”

沈璧君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听过人对她说如此无礼的话,她虽然很温柔,但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听过别人的命令。

她几乎忍不住立刻就要跳下去。

烤火的人还是没有抬头,又道:“你若一定要动,不妨先看看你自己的腿,无论多美的人,若是缺了一条腿,也不会很好看了。”

沈璧君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已肿了起来,肿得很大。

她的人立刻倒了下去。

任何女人看到自己的腿肿得像她这么大,都会被吓软的。

烤火的人似乎在发笑。

沈璧君等自己的心定下来,才问道:“你是谁?”

烤火的人用一根棍子拨着火,淡淡道:“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也用不着知道我是谁。”

沈璧君道:“我……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烤火的人道:“有些话你还是不问的好,问了反而徒增麻烦。”

沈璧君沉默了半晌,嗫嚅着道:“莫非是你救了我?”

烤火的人笑了笑,道:“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配救你?”

沈璧君不说话了,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烤火的人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好像突然都变成了哑巴。

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地吹着,除了风声,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除了连城璧之外,沈璧君从来没有和任何男人单独相处过,尤其是这呼啸的风声,这闪动的火焰,这粗野的男人……

她觉得不安极了。

她忍不住又要挣扎着爬起来。

但她刚一动,烤火的人已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瞪着她,道:“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在这种地方一定待不住的,可是现在你的腿受了伤,也只好先委屈些,在这里养好伤再说。”

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又深、又亮。

沈璧君被这双眼睛瞪着,全身都好像发起热来,也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突然有股怒火自心底升起,竟忍不住大声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的腿是好是断,都和你无关,你既没有救我,也不认得我,又何必多管我的闲事。”

她终于还是挣扎着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她当然走得很慢,但却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烤火的人望着她,也不阻拦,目光中似乎带着笑意。

其实他现在若是拦上一拦,沈璧君也许会留下来的。

因为她的腿实在疼得要命。

萧十一郎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勉强过任何人做任何事。

望着沈璧君走出去,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别人都说沈璧君不但最美丽,而且最贤淑、最温柔、最有礼,从来也不会对人发脾气。

但他却看到沈璧君发脾气了。

能看到从来不发脾气的人发脾气,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沈璧君连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对这不相识的人发脾气,这人纵然没有救她,至少也没有乘她晕迷时对她无礼。

她本该感激他才是。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人要惹她生气,尤其是被他那双眼睛瞪着时,她更控制不住自己。她一向最会控制自己,但那双眼睛实在太粗野,太放肆……

外面的风好大,好冷。

夜色又暗得可怕,天上连一点星光都没有。

这哪里还像是秋天,简直已是寒冬。

沈璧君的一条腿由疼极而麻木,此刻又疼了起来。一阵阵剧痛,就好像一根根针,由她的脚刺入她的心。

她虽然咬紧了牙关,却再也走不动半步。

何况,前途是那么黑暗,就算她能走,也不知该走到哪里去。

她虽然咬紧了牙关,眼泪却已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从来也不知道孤独竟是如此可怕,因为她从来也没有孤独过。她虽然是一朵幽兰,但却并非出于污泥,而是在暖室中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