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放不下的宝刀(第2/4页)

其实这句话并没有把他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田老爷子却已经在叹息,看着他的儿子说:“如果你能有萧堂主一半聪明,我就高兴了。”

萧峻没有听见这句话。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人已到了厅外小院的高墙外。

田鸡仔忽然问:“他真的能找到他?怎么去找?”

“那十三个人能利用丘不倒混入孙济城的卫队,是因为赌,孙济城就是大笑将军,是他们的对头,如果大笑将军要找他们,应该怎么去找?”田老爷子反问。

“从赌上去找。”

“现在大笑将军既然已决心一战,当然正在找他们。”田老爷子又问,“萧峻要找他,应该怎么去找?”

“也应该从赌上去找。”

田老爷子叹了口气:“这次你总算明白了,总算还不太笨。”

田鸡仔也叹了口气:“可是我如果真的有萧堂主一半聪明,老爷子也许反而会不高兴了。”

“为什么?”

田鸡仔把他老爹喝剩下的小半瓶酒一口喝下去:“因为我还记得老爷子曾经告诉我,太聪明的人通常都活不长的。”

02

“赵大有”是间小饭铺,可是很有名,比很多大酒楼都有名。

“赵大有”的老板既不大,也不胖,甚至不姓赵。

又大又高又胖又姓赵的不是老板,是伙计,“赵大有”这招牌就是从这位伙计身上来的,有很多人都认为他是老板,老板是伙计。

小饭铺未必比不上大酒楼,伙计的身份未必比老板差,只看你怎么去做而已,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四月十七日。黄昏前后。

“赵大有”今天没有开门,因为赵大有昨天晚上被折腾了一夜,今天需要休息。

伙计要休息,老板就得休息,伙计如果不干了,这家店就得关门。

所以伙计要睡觉的时候,就算厨房失了火,他还是照睡不误,谁也没法子叫他起床。

可是今天他一下子就被人叫起来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因为今天叫他起床的,就是昨天晚上那一大一小两个酒鬼,也就是花旗门和官府都在追缉的那两个人。

这种人是绝不能得罪的,否则说不定也会像花旗门的王老爷一样,死在自己被吓得尿湿了的裤子里。

所以他们要什么,他就拿什么,连半点都不敢耽误。

赵大有的架子虽然大,胆子却不大。

这两个人居然要了八个大菜、八个小菜、二十个馒头,外加整整一坛上好的莲花白,而且一下子就吃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吃过这一顿就没有下一顿了。

吴涛拼命地吃,元宝也拼命地吃。

可是元宝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吃得有吴涛一半多。

“睡得好才有精神,吃得饱才有力气。”吴涛说,“就算你只不过要去挑粪,都得先养足精神力气,不管你要去干什么都一样。”

“现在你吃饱了没有?”元宝问吴涛。

“好像已经有了七八分。”

“你会不会去挑粪?”

“不会。”吴涛说,“我平生只有三样事从来学不会。”

“哪三样?”

“着棋,绣花,挑粪。”

元宝居然没有笑,只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又问道:“除了吃饭喝酒外,你还会干什么?”

“你看我还会干什么?”

“会杀人!”元宝说,“我看你养足精神就是为了要去杀人。”

吴涛忽然大笑。

他平时很少笑,一笑起来就是大笑,就好像开心得要命。

可是他的笑声中偏偏又带着种说不出的讽刺和悲怆,而且往往会在突然间结束。

他忽然问元宝:“你信不信有时死人也会复活?”

“我不信。”

“你很快就会相信的。”

“为什么?”

吴涛倒了一大碗莲花白,一饮而尽:“因为现在就有个死人快要复活了。”

元宝又瞪着他看了半天,也倒了一大碗酒喝下去,才问他:“你就是那个快要复活了的死人?”

“是的。”吴涛居然承认,“我就是那个死人。”

“可是你还没有死。”

“你说错了。”吴涛道,“你应该说吴涛还没有死。”

“你不是吴涛?”元宝忍不住问。

“有时是的,有时不是。”

“不是吴涛的时候,你是什么人?”

“是个死人。”吴涛眼睛里忽然有光芒闪动,“是个快要复活的死人。”

元宝忽然笑了笑:“我不懂。”他说,“千古艰难唯一死,你既然辛辛苦苦地死了,为什么又要复活?”

“因为有人不让我死。”

“什么人不让你死?”

“仇人。”吴涛又满饮一大碗,“杀不尽的仇人。”

“既然是你的仇人,为什么不让你死?”

“因为我活着比死了有用。”吴涛说,“也因为他们觉得我上次死得太快、太容易,所以还想要我慢慢地再死一次。”

他淡淡地接着说:“只可惜这一次无论谁想要我死,恐怕都不太容易了。”

元宝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好!我赞成。”

“赞成什么?”

“赞成你这一次不要死得太容易。”元宝说,“要死,至少也要先杀几个杀不尽的仇人再死。”

吴涛又大笑,用力拍元宝的肩:“好!我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你。”吴涛为元宝斟满了一杯,“再过几年,你一定也是条好汉子,我敬你一杯。”

元宝不喝,先问他:“现在我难道就不能算是条好汉子?”

“你是的。”吴涛又痛饮一碗,“现在你已经是条好汉子。”

他放下酒碗,拿起双筷子,以竹筷击酒瓮,放声而歌:“喝不完的杯中酒,唱不完的别离歌。放不下的宝刀,上不得的高楼。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完的仇人头。”

悲壮苍凉的歌声忽然断绝,吴涛忽然大喝一声:“去!”

这个字说出口,他手里的竹筷也双双飞去,“夺”的一声,钉在门板上。

饭铺并没有营业,门还没有开,这双竹筷竟穿透了门板,直飞出去。

门外立刻传来两声惨呼,还有人在大叫:“是他,就是他。”

“既然知道是我,为什么还不进来?”

没有人进来,没有人敢进来。

吴涛霍然站起,拉起元宝的手:“他们不进来,我们出去。”

门还是关着的。

吴涛就好像看不见门还是关的,大步走过去,只听“砰”的一声响,门板四散飞裂。

门外长街寂寂,行人都已远避,因为这家小小的饭铺竟已被重重包围。

有两个人正在呻吟着被他们的同伴抬走,每个人肩上都插着根竹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