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都市(第3/3页)

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这一辈子几乎从来就没有怕过任何人。

她当然也不懂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种可怕的杀气,无论谁看见都会觉得可怕的。

连拼命七郎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你是谁?”

黑暗中这个人发出的声音不是回答,是命令:“滚!喜鹊帮的人,全都给我滚!”

突然有人失声而呼:“黑豹!”

老八股党的人精神立刻一振。

胡彪的脸色却变了,挥了挥手,立刻有十来个人慢慢地往后退。

刚退了两三步,突又一齐向黑暗中那个人大吼着冲了过去。

十来个人,十来把刀。

最快的一把刀,还是拼命七郎的刀——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身上当然不会只带一柄刀。

黑暗中这个人的一双手却是空的,只不过有一串钥匙。

钥匙在“叮叮当当”地响,这个人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老八股党”的弟兄们已准备替他先挡一挡这十来把刀。

青胡子老六却横出了手,挡住了他们,冷笑着道:“先看他行不行,不行咱们再出手。”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已有一个人惨呼着倒下去。

动也不动地站在黑暗中的这个人,忽然间,已像是豹子般跃起。

他还是空着手的。

但他的这双手,就是他杀人的武器。

他的出手狠辣而怪异,明明一拳打向别人的胸膛,却又突然翻身,一脚踢在对方的胸膛上。

然后就是一串骨头碎裂的声音。

拼命七郎的刀明明好像已刺在他胸膛上,突然间,手臂已被撑住。

接着,就又是“咯”的一响。

拼命七郎额上已疼出冷汗,刚喘了口气,左手突又抽出柄短刀,咬着牙冲过去。

他打架时真是不要命。

只可惜他的刀还没有刺出,他的人已经被踢出一丈外。

胡彪终于也咬了咬牙,挥手大呼:“退!”

十来个人还能站着的,只剩下六七个人,六七个人立刻向后退。

青胡子老六扬起斧道:“追!”

“不必追!”这个人还站在黑暗里,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青胡子瞪起了眼:“为什么不追?”

“二爷要的是货,不是人!”

青胡子老六怒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在管的?”

黑衣人道:“本来是你。”

青胡子老六道:“现在呢?”

黑衣人的声音更冷:“现在我既然已来了,就归我管。”

青胡子大怒:“你是里面的人,谁说你可以管外面的事?”

“二爷说的。”

青胡子突然说不出话了。

黑衣人冷冰冰的声音中,好像又多了种说不出的轻蔑讥嘲之意:“但功劳还是你的,只要你快押着这批货回去,就算你大功一件。”

青胡子怔在那里,怔了半天,终于跺了跺脚,大声吩咐:“回去,先押这批货回去!”

05

风从江上吹过来,冷而潮湿。

月已高了,那巨大的铁钩,却还是低垂在江面上。

月色凄迷。

远处有盏灯,灯光和月光都照不到这神秘的黑衣人的脸。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对着波波,只有一双眼睛在发着光。

这双发光的眼睛,好像也正在看着波波。

波波忽然感觉到有种无法描述的压力,压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

过了很久,她总算说出了三个字:“谢谢你。”

“不必。”

“……”

波波忽然觉得已没什么话好说了。

她本是个很会说话的女孩子,但这个人的面前,却好像有道高墙。

她只能笑一笑,只能走。

谁知道奇怪的人却突然说出了一句让她觉得很奇怪的话:“你不认得我了?”

波波怔了怔:“我应该认得你的?”

“嗯。”

“你认得我?”

黑衣人的声音中竟有了种很奇妙而温暖的感情,甚至仿佛在笑:“你是辆小汽车!”

波波张大了眼睛,看着他,从头看到脚,从脚再看到头。

月更亮,月色已有一线照在他脸上。

他的脸轮廓分明,嘴很大,颧骨很高,不笑的时候,的确很可怕。

但波波以前却看过他的笑,时常都看到他在笑。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比月光更亮。

她突然冲过去,捉住了他的手:“原来是你,你这个傻小子!”

江上的风虽然很冷,幸好现在已经是三月,已经是春天了。

何况,一个人的心里若是觉得很温暖,就算是十二月的风,在他的感觉中也会觉得像春风一样。

波波心里就是温暖的。

能在遥远而陌生的异乡,遇见一个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朋友,岂非正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江水在月光下静静地流动,流动不息。

时光也一样。

你虽然看不见它在动,但它却远比江水动得更快。

波波轻轻地叹息:“日子过得真快,我们好像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面了。”

“七年,七年另三个月。”

波波嫣然笑道:“你记得真清楚。”

“我离开石头乡的那一天,正在下雪,我还记得你们来送我。”

他的目光深沉而遥远,好像在看着很远的地方。

那地方有一块形状很奇特的大石头。

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就是在那块石头下分手的。

石头上堆满了雪,地上也积满了雪。

波波的眼波仿佛已到了远方。

“我也记得那天正是大年三十晚上。”

“嗯。”

“我要你在我家过了年再走,你偏偏不肯。”

“年不是我过的,是你们过的。”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他的眼睛却更深沉。

一个贫穷的孤儿,在过年的时候看着别人家里的温暖欢乐,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波波却绝不会知道。

波波在笑,她总是喜欢笑,但这次却笑得特别开心:“你还记不记得,有次你用头去撞那石头,一定要比比是石头硬,还是你的头硬?”

这次他也笑了。

波波又接着道:“自从那次之后,别人才开始叫你傻小子的。”

“但现在却没有人叫我傻小子了。”

“现在别人叫你什么?”

“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