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浮云蔽日

天魔金欹妒火中烧,蓦地一声大喝:“都是你。”劈面一掌,向辛捷打去。

辛捷一惊,本能地一错步。金欹侧身欺上,右手横打左掌斜削,右足一踢,正是毒君“阴掌七十二式”的杀手“立地勾魄”。

他非但招式狠辣,掌力更是阴毒,只要沾上一点,便中剧毒。辛捷只觉掌风之中,竟有些热力,心头一凛,一招“凌寒初放”,身向左转,右手横切他的左掌,堪堪想避过他的右肘和左腿。

这一招守中带攻,而且含劲未放,果自不同凡响。金欹“嗯”了一声,双掌一错,施展开“阴掌七十二式”,掌掌拍至辛捷致命之处。

辛捷初遇强敌,打点起精神应付着。这小小一间船舱,怎禁得起这两人的剧斗,顿时桌翻椅倒。价值不菲的翠玉器具碎得一地都是。

金梅龄见了两人舍生忘死地斗着,幽幽忖道:“这两人这样的打法,还不是为了一个女子,只有我孤苦伶仃,又有谁来疼我?”

方少堃吓得躲在舱角,睁大了眼睛。恨不得辛捷一掌就将金欹劈死,她武功太弱,根本无法看清这两个绝顶高手的招式。

两人瞬即拆了五六十招,七妙神君轻功独步海内,但在这小小二间船舱之中,辛捷却无从发挥真威力,而且他初度出手,便碰着了这样强敌,打了许久,心中不禁暗暗着起急来。

他心中着急,却不知天魔金欹不仅比他更着急,而且还大为奇怪。他受“毒君金一鹏”多年熏陶,不说暗器与兵刃之毒,就拿这套掌法,已不知有多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师,丧在他的掌下。

此番他见辛捷只是个年轻书生而且名不见经传,在武林中连个“万儿”都没有,但自己却仅仅勉强打个平手,岂非异事?

是以他心神急躁,掌招更见狠辣。

须知辛捷武功虽已尽得梅山民的真传,但除了功力尚差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临敌经历太少,往往有许多稍纵即逝的制敌机先的机会,他却未能把握住,是以仅能和金欹战个平手。

但虽是如此,他这身武功,不但普通武林中人见了定会目瞪口呆,就连金梅龄见了也是称奇不已。她也没有想到这一个看似文弱,最多内功稍有火候的少年书生,竟有如此武功。

掌风激劲,“砰”地将窗户也震开了。金梅龄侧首窗外,暗暗吸了口凉气,原来船顺激流已不知漂到什么所在了。

忽地,她感觉到两岸的地平线逐渐上升,再一发现竟是船身逐渐下降,慢慢向水里沉下。

再一探首外望,水面竟已到了船舷。而且操船的船夫,也不见一个了。

她顾不得舱中两人的拼斗,纵身掠出窗外,只见船上倒着几具死尸,连忙纵身过去,竟是操船的船夫,无声无息地被人全刺死了。

试想船放中流,船中的人又俱是绝顶高手,纵然是各人都有心事,但被人在舱外将船夫全都制死,岂非不可思议之事?

金梅龄惊疑万状,俯下身去只见每个船夫颈上却横贯了一支小箭,被箭射中的肌肉四周泛出乌黑之色,而且还有黑色浓汁流出。

她随着“毒君”多年,天下各毒再也没有毒过“毒君”的。她一看便知道这些船夫全是中了绝毒暗器!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鹿皮手套。戴在手上,拔出那小箭一看,脸上不禁倏然色变。

那小箭之上,刻着一个篆书“唐”字。

金梅龄一声低唤,忖道:“四川的唐家怎的会到此地,在船上做了手脚,却又不见人影呢?”

她一抬头,见那船首的横木上,迎风飘舞着一张字条。她身如飞燕将那字条拿到手上。

此刻天已微微见白,她借着些许晨曦一看,只见那字条上端端正正写着:

“冤魄索命,廿年不散,今日一船,送君入江,见了阎王,休怨老唐。”

她再侧目一望,船愈沉愈深,眼看就要完全入水了,四顾江面,烟波浩瀚,正是江心之处。

她惊惧交集,身形如飞,掠进舱内。只见舱内掌风已息,天魔金欹正站在那儿冷笑。

再一看,辛捷脸色苍白,右手捧着左手,背墙而立。方少堃焦急地挡在辛捷身前,两只眼睛狠狠地盯着天魔金欹。

她一看辛捷的面色,便知辛捷已中了剧毒无药可解。除了金一鹏本身之外,谁也没有解药,就算亲如他自己的弟子金欹和金梅龄,他也只传毒方,不传解方,这自是金一鹏生性奇特之地。他自从知道梅山民找得解药,救了“侯二”的性命之后,谁也不知道他将解药放在哪里。此刻辛捷中的毒虽还不太多,但也仅仅只能活个三两天而已。

她对辛捷已芳心暗许,见了他身受剧毒,自是大骇,但随即想到自己身在江心沉船上,又何尝能保得了性命?

她一念至此,反觉坦然,朝天魔金欹笑道:“师哥,你看看窗外。”

原来辛捷与金欹拆了百余招后,已渐渐悟出了制敌的道理,抢手数掌,将金欹逼在下风。

金欹心里又慌又急,突然看到窗棂上摆着的七只花瓶,已震在地上,只有一只,还斜在角落里。

他心中一动,知道这七只花瓶都附有奇毒,是毒君金一鹏平日练掌所用,金欹自己也在这七只瓶上,下过不少功夫,但若非先服下解药,体肤一沾此瓶,便中剧毒。天魔金欹久练毒掌自是不怕,若辛捷的手掌沾了此瓶一点,却是大祸。

他心念一转,脚步向花瓶所在之地移去,极快地伸手取得这瓶子,右掌尽力一劈,身形后纵。

辛捷微一侧身避过此掌,身形前扑,一招“梅占春先”,正要向金欹拍去。却见一只花瓶,迎面打来,他想也不想,一掌向那花瓶拍去。

但是他手掌一沾那瓶子,就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猛然想起“侯二”的话。在这一刹那,“死”的感觉像幽灵之翼,悄然向他袭来。他脚跟猛旋,将向前纵的力量顿住,纵身退到壁前。

金欹阴恻恻地笑着,说道:“姓辛的,明年今天,就是阁下的忌辰。”

方少堃闻言大惊,奔到辛捷跟前,金欹也不阻拦,只是阴阴地笑着。他除去强仇,又除去情敌,心中自是得意已极。

此刻突然发现自窗外纵身而入的金梅龄面带异色,又叫他看看窗外,他一掠而至窗外,得意之情,立刻走得干干净净。

原来水势上涌,竟已快到窗子了。

辛捷也自发现,但他身受奇毒,自知已无活命,反而泰然,一把搂过方少堃,哈哈笑道:“我死也和心爱的人死在一块,总比你强得多。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明年今日,也是阁下的忌辰呢。”

方少堃被他搂在怀里,心觉得甜甜地,生死也看得淡了,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