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门(第2/8页)

丁残艳道:“你恨我?”

丁丁道:“恨你,恨你,恨得要命,恨不得你快死,愈快愈好……”她忽然以手掩面,痛哭着奔了出去,大叫道,“我也不要再留在这鬼地方,天天受你的气……我就算说谎,也是你教给我的……”

丁残艳没有去拦她,只是痴痴地站在那里,目中也流下泪来。小雷的脸色更苍白。

他实在想不到事情会忽然变成这样子,实在想不到那又天真,又善良的小女孩,居然也会说谎。丁残艳忽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我不怪她,她这么样做,一定只不过是为了要离开我,离开这地方……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有哪个女孩子不想出去看看呢?”

小雷忍不住道:“你真的不恨她?”

丁残艳道:“她还是个孩子。”

小雷道:“她却恨你!”

丁残艳黯然道:“世上有很多事本来都是这样子的,恨你的人,你未必恨他,爱你的人,你也未必爱他……”她声音愈说愈低,终于听不见了。

小雷沉默了很久,也不禁叹息了一声,道:“不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他心里忽然觉得很沉重,就像是压着块千斤重的石头一样。

又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无论如何,你总是救了我。”

丁残艳道:“我没有救你。”

小雷道:“没有?”

丁残艳道:“救你的人,是你自己。”

小雷道:“我自己?”

丁残艳道:“你自己若不想再活下去,根本就没有人能救你。”

小雷道:“可是我……”

丁残艳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现在你可以走了,若是走不动,最好爬出去。”

她先走了,没有回头。灯光愈来愈暗淡,风愈来愈冷,远处的流水声,听来就仿佛少女的呜咽。小雷躺下去,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是静静地在等待着天明……

03

天明。阳光灿烂,穹苍湛蓝。晨风中传来一阵阵花香,泉水的香气,还有一阵阵煮熟了的饭香。小雷慢慢地下了床。

他的新伤和旧伤都在疼,疼得几乎没有人能忍受。可是他不在乎。

他已学会将痛苦当作一种享受,因为只有肉体上的痛苦,才能减轻他心里的创痛。

是谁在烧饭?是她?还是丁丁?他不知道这一夜她们是如何度过的,对她们说来,这一夜想必也长得很。

厨房就在后面,并不远。但对小雷说来,这点路也是艰苦而漫长的,幸好他的腿上还没有伤。

他总算走到厨房的门口,冷汗已湿透了衣裳。

一个人背着门,站在大灶前,长裙曳地,一身白衣如雪。想不到她居然还会烧饭。

无论谁看到她站在血泊中的沉着和冷酷,绝不会想象到她也会站在厨房里。

小雷手扶着墙,慢慢地走进去。她当然已听到他的脚步声,但却没有回头。她是不是也已拒绝跟他说话?

小雷沉默着,过了很久,忍不住问道:“丁丁呢?”

她没有回答。

小雷道:“她还是个孩子,虽然做错了事,但谁没有做错过事呢?你若肯原谅她,我……”

她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

小雷道:“你。”

她忽然回过头,看着小雷,道:“你认得我?我怎么不认得你?”

小雷怔住。这少妇虽然也是一身白衣,颀长苗条,但却是个很丑陋的女人,平凡而丑陋。

她一只手扶着锅,一只手拿着铲子,正在盛饭。她有两只手。

小雷长长吐出口气,勉强笑道:“我好像也不认得你。”

白衣少妇道:“既然不认得我,来干什么?”

小雷道:“来找一个人。”

白衣少妇道:“找谁?”

小雷道:“找一个女人,一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白衣少妇冷冷地笑了笑,道:“男人要找的,好像总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这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她姓什么?”

小雷道:“好像姓丁。”

白衣少妇道:“我不姓丁。”

小雷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白衣少妇道:“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小雷愕然道:“这是你的家?”

白衣少妇道:“是的。”

小雷道:“你一直住在这里?”

白衣少妇道:“我现在住在这里,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

小雷道:“以前呢?”

白衣少妇淡淡道:“以前的事你又何必再问它?”

小雷不说话了。因为他觉得这少妇说的话实在很有道理,以前的事既然已过去,又何必再问?又何必再提起?

白衣少妇回过头,盛了一大碗饭,忽又问道:“你饿不饿?”

小雷道:“饿。”

白衣少妇道:“饿就吃饭吧。”

小雷道:“谢谢。”

桌子上有炒蛋、蒸肉,还有刚剥好的新鲜莴苣,拌着麻油。小雷坐下来,很快就将一大碗饭吃得干干净净。

白衣少妇看着他,目中露出笑意,道:“看来你真饿了。”

小雷道:“所以我还想再来一碗。”

白衣少妇将自己面前的一碗饭也推给他,道:“吃吧,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她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特,悠然接着道:“你总不至于想白吃我的饭吧?”

小雷好像觉得一口饭呛在喉咙里。

白衣少妇道:“吃了人家的饭,就要替人家做事,这道理你总该明白的。”

小雷点点头。

白衣少妇道:“我看你也是个有骨气的男人,混吃混喝的事,你大概不会做的。”

小雷索性又将这碗饭吃了个干净,才放下筷子,问道:“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白衣少妇反问道:“你会做什么?”

小雷道:“我会做的事很多。”

白衣少妇道:“最拿手的一样是什么?”

小雷看着自己摆在桌上的一双手,瞳孔似又在渐渐收缩。

白衣少妇凝视着他,缓缓道:“每个人都有一样专长的,有些人的专长是琴棋书画,有些人的专长是医卜星相,也有些人的专长是杀人——你呢?”

小雷又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的专长是挨刀。”

白衣少妇道:“挨刀?挨刀也算是专长?”

小雷淡淡道:“不到十天,我已挨了七八刀,至少经验已很丰富。”

白衣少妇道:“挨刀又有什么用?”

小雷道:“有用。”

白衣少妇道:“你说有什么用?”

小雷道:“我吃了你的饭,你不妨来砍我一刀,这笔账就算清了。”

白衣少妇笑了,道:“我为什么要砍你一刀?对我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