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第4/6页)

雷夫人霍然转身,面对着她的丈夫,脸色已苍白如纸:“原来你一直在瞒着我,一直在骗我,原来你根本没有杀死她。”

雷奇峰涨红了脸,道:“你相信她,还是相信我?”

雷夫人道:“我只想听真话。”

雷奇峰急得跺脚,道:“我们三十几年夫妻,到现在你还吃醋。”

雷夫人板着脸,冷冷道:“八十年的夫妻也一样会吃醋的。”

雷奇峰着急道:“就算你要吃醋,现在也不是时候。”

雷夫人厉声道:“我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若还不肯说老实话,我先跟你拼命。”

女人吃起醋来时,的确是什么都不管的,无论多通达明理的女人,一旦吃起醋来,也会变得不可理喻。

雷奇峰叹了口气,苦笑道:“好,我告诉你,那天晚上……”

说到这里,他忽然向他的妻子眨了眨眼睛。这对患难相共,生死相守的夫妻,立刻同时出手。

两柄刀立刻同时向人面桃花蜂刺了过去。

雁翎刀本是刀类中较轻巧的一种,但在雷家夫妻的手中使出,威力已大不相同。

雷奇峰世代相传的“奔雷刀法”,不但迅急云变,而且强霸威猛。

两柄刀如惊虹交剪。他们的人心意相通,他们的刀也已配合得天衣无缝。

人面桃花蜂的身子吊在长索上,看来似乎根本无法闪避,但就在这时,长索一阵颤动,长索上吊着的四个人,立刻箭一般倒退回去。

一眨眼间,四个人都已没入门外的黑暗中。

雷夫人轻叱一声:“追!”

雷奇峰父子同时开口:“追不得!”

“不必追。”

烛影摇红,灯花闪动,长索上吊着的四个人,忽然又流星般滑了进来。

这四人脑后显然吊着滑轮,当真是悠忽来去,快如鬼魅。

雷夫人冷笑,挥刀。这一刀走势更急,长虹般的刀光一闪,已迎上了人面桃花蜂。

这一次人面桃花蜂居然没有退。

“波”的一声,刀锋砍在她身上,如击败革,她的人竟赫然裂开,一裂为二。

一股桃红色的烟雾立刻散花般喷了出来,雷夫人发觉中计时,人已仰面跌倒。

这人面桃花蜂非但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人在长索上滑回去时,已在黑暗中掉了包。

雷奇峰的刀也已堪堪砍在另一具尸体上,发现这变化,立刻硬生生顿住刀锋。

谁知这人既不是死的,也不是假的。雷奇峰刀锋一挫,手腕已被这人扣住,半边身子立刻麻木。小雷一个箭步蹿出,但另两个人身子在长索上一荡,四条腿连环向他踢出。

他身形半转,避开了来势较快的两条腿,反掌斜切另两只足踝。

“波”的一声,足踝已被拍碎,又有一股桃红色的烟雾喷出。

这两个人竟也有一真一假,假人的脚,是借着真人的悬荡之力踢出来的。

小雷凌空一个翻身,掠空三丈。

他虽然及时避开了这一阵毒烟,但他的父亲已落入别人的掌握中。

笑声如鬼哭。雷奇峰脸色惨白,手里的刀已跌落,眼睛盯着这人面具上的一只鬼眼。

鬼眼蜂阴恻恻笑道:“还我的命来吧。”他身子一缩,似乎想拉着雷奇峰退回去,谁知就在这时,本已晕倒在地上的三个青衣家奴,突然一挥手,数十点寒星暴射而出。

鬼眼蜂的身子立刻被打成了蜂窝,连一声惨呼都未及发出。

雷奇峰一甩腕,恰巧接住了小雷抛过来的刀,反手一刀。

鲜血飞溅,两条腿凭空掉了下来。两条有血有肉的腿。

没有腿的人惨呼着,自长索上滑了回去,鲜血一连串洒在地上,也正像是一瓣瓣凋落了的桃花。

小雷已冲回来,跪倒在他母亲身旁。雷夫人的脸色如金纸。

雷奇峰沉声问道:“怎么样?”

小雷紧咬着牙,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凸出。那三个青衣家奴已翻身跃起,一排横挡在他父子的身前,三个人的衣襟都已掀起,露出了腰间皮带上的紫革囊。

三只手按在革囊上,手指瘦削,长而有力,指甲却修得很短。暗器名家的手,大都是这样子的。

黑暗中又响起了那销魂的笑声:“满天花雨,平家三兄弟,几时做了别人奴才的?倒真是叫人想不到的事。”

平家三兄弟阴沉沉的脸上,全无表情。

要发暗器,应得要有一双稳定的手,要有稳定的手,就得先磨炼出铁一般的神经。

人面桃花蜂的笑声不停:“雷奇峰,你真是个老狐狸,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平家三兄弟买回来藏在家里,我佩服你!”

她的笑声虽甜美,雷奇峰却根本没有听。对他来说,世上绝没有任何声音能比得上他妻子的呼吸。雷夫人的呼吸如游丝。小雷抬起头,看着他的父亲。

雷奇峰也跪了下来,跪在他妻子身旁,俯下身,轻轻耳语:“人面桃花蜂十三年前已死了,这次来的是假的。”雷夫人的脸僵硬如石,目光却温柔如水。

她看着他,他不但是她的丈夫,也是她同患难共生死的朋友。她一直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样。现在,她知道自己已必须离他而去,可是她眼色中并没有恐惧。

也许有些悲哀,却绝没有恐惧。死并不可怕。

一个女人,只要能得到个对她一生忠实的丈夫,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雷奇峰轻轻握起她的手,她的目光却已转向她的儿子。

她喉咙里忽然有了声音——一种伟大的力量使得她又能发出声音。

那应该是爱的力量,母亲的爱:“你不能死——你要找到纤纤,她很好……她一定会替我养个好孙子。”

小雷垂下头,伏在他母亲胸膛上:“我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回来看您。”

雷夫人温柔的目光中,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想抬起手,来拥抱她的儿子。但并没有抬起手。永远没有。

母亲的胸膛已冰冷。小雷还是跪在那里,动也不动地跪在那里。母亲的胸膛冰冷时,儿子的心也已冷透。

平家三兄弟目中似也有热泪将夺眶而出,但却没有回头。他们不能回头。

长索上又有四个人慢慢地滑了进来,谁也不知道这次来的四个人是真?是假?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