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梁上君子(第4/7页)

美妇悄然不动,也不见她出手,苍绿的藤蔓上,千百尖刺啪啪裂开,变戏法儿似的喷出无数莹白色的奇花,花朵越长越大,直至大如玉碗。藤蔓一失狂野,好似驯服的灵蛇,宛转披拂在金发美妇身上。白花绽开不尽,人花掩映,摇动人心。

姚晴放出“恶鬼刺”,并不奢望伤人,只求挡她一下,眼看白花奇变,心子直往下沉,忽见花瓣飞动,慌忙将身一纵,扑通一声跳入湖里。

美妇一拂袖,藤蔓离身,罩向湖水,花瓣受了振荡,纷纷脱离枝头。落花缤纷,飘零如雪,并不漂在水面,仿佛受了牵引,竞相沉入水里。

姚晴生在海边,水性精熟,一口气潜出数丈,忽觉水波扰动,回头看去,身后白影晃动,仿佛飘来千百水母。

姚晴暗暗叫苦,她知道“天女花”的厉害,这儿每一片花瓣都附有“地母”温黛的神通,能如磁石一样吸附对手的内力。对手不用内力则罢,一旦凝神运气,“天女花”立刻蜂拥而上,将其重重包裹。这花瓣看似柔弱,其实坚韧难断,加上数目众多,一旦近身,顷刻封住对手的七窍,令其失聪、失明、窒息、失语。对手内力越强,所生吸力越大,越是高手,越易败北。

姚晴深知厉害,使用水遁,只盼“天女花”被湖水托住,谁知花瓣不受浮力阻碍,居然深入水里。

姚晴深潜高浮,力图摆脱花阵,可她身在湖中,好比一块硕大的磁石,玄功运转越快,生出的吸力也越强。天女花纷纷拥来,花瓣片片贴身,前者撕扯未开,后者飘然又至,先封口鼻,再蒙双眼。姚晴的耳边水声嗡鸣,只响了几声,双耳一堵,万籁俱寂,她只觉一阵晕眩,眼前金光一片,直向湖底沉去。

这当儿,手腕足踝一紧,四股大力拉她出水,“天女花”有如蛇蜕,纷纷萎落在地。

姚晴呛了两口水,张眼望去,温黛站在岸边,凝目注视,缠住四肢的是四根“长生藤”。经过一番折腾,日已落尽,天光半黑,悠悠凉意浸染山林,四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汽。

“画像呢?”温黛幽幽开口。姚晴一咬嘴唇:“烧了。”温黛轻哼一声,厉声道:“死丫头,还要说谎?”姚晴低下头去,轻声说:“画像的秘密我已经记在了心里,还要画像做什么?”温黛皱了皱眉,点头说:“这倒是你的作风。”

姚晴一边转念,一边赔笑道:“师父,你放了我,我告诉你画像中的秘密好么?”温黛白她一眼,冷冷道:“你这丫头,又想骗我?哼,你这么胆大妄为,好啊,先浸你三天再说。”

姚晴吓了一跳,心想在这湖水里浸泡三天,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她知道温黛外宽内紧,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精明多智,眼下斗智斗力均很不利,唯有动之以情,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想到这里,双目一红,滚下泪来。

温黛向来慈悲,见她一哭,又觉心软,叹道:“如今你烧了祖师画像,论罪当死。我也不杀你,这样吧,你撑过了三天,我就饶你一命。”

姚晴微微哽咽,轻声说道:“我再是无知,心中对师父始终怀有感激。师父为我解毒,救我性命,师姐们欺辱我的时候,也是您为我主持公道。晴儿的母亲为奸人所害,自幼孤苦,无人怜惜,内心深处,早把师父当成了亲娘一样。”

温黛皱眉道:“说得真好听,那为什么还盗走画像?”姚晴说:“我只是不忿仙碧,她老是看不起我,再说,当年若不是她,我爹也不会烧死。我便想,既是这样,我集齐了八部画像,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给她看看。”

温黛摇了摇头,叹道:“思禽祖师是说过,八图合一,天下无敌。可也说过,万不可集合八图。足见八图合一,有大利也有大弊。《黑天书》祸害百年,不就是现成的教训么?”姚晴撅起小嘴,不以为然。温黛看出她的心思,又说:“你别不服气。你说你当我是亲娘,怎么一见面就使出了‘恶鬼刺’,化生六变,恶鬼最毒,如果我应付不周,岂不要死在你手里?”

姚晴面皮发烫,抗声道:“师父神通绝顶,自有法子破解,我也只想挡你一下,再跳水逃命。”

温黛瞧她半晌,微微摇头:“你这丫头,说话半真半假,叫人无法深信。”姚晴本来委屈,听到这儿,把心一横:“连你也不信我!好啊,不就是在湖里浸三天么?我拼死熬过去,无论如何也不向你求饶。”想着止了泪水,眼里透出一丝倔强。

温黛见她眼神,心中着恼,正想教训,忽听有人叹道:“这孩子性情刚烈,她肯流泪求你,足见对你有情。”

姚晴转眼望去,温黛身后走来一个玄衣乌髯的老者,目透鼻挺,步履潇洒,姚晴心头一动,暗想:“师公极少离开帝之下都,现在怎么也来了?”温黛苦笑道:“太奴,你不知道,她方才出手,气机中充满了怨毒,依她这样的性子,就是修炼‘化生’也终究难登绝顶。”老者笑道:“那是为何?”

“这还不简单。”温黛冷笑道,“她满心想着自己,从来不懂得关怀别人。”太奴笑道:“这么说,跟你年少时岂不是一样?”温黛瞪他一眼,怒道:“你这老头儿,越老越不正经。”太奴笑道:“你先别骂我,你看她的眼神,跟你当年是不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温黛一愣,望着姚晴微微出神。仙太奴又说:“现如今,她的心中对你还有几分依恋,若你真的浸她三日,任她还有多少善念,怕也是消磨殆尽了。”

温黛苦笑一下,叹道:“你这老头儿,总是想着人的好处,看不到人的坏处。”仙太奴笑道:“人这东西是个怪脾气,老想他的好处,说不定他真会变好,总想他的坏处,说不定他真会变坏。何况天道惟微,善恶无常,有时又怎么分得明白?”

温黛望着他,半嗔半笑:“好啊,又跟我说大道理了?”仙太奴道:“我知道:你怕她合并八图,遗患将来。这个容易,我用‘绝智之术’将她那段记忆抹去。”

姚晴听得又惊又怕,紧闭双眼,不敢去瞧仙太奴的眼睛,大声说:“师父,八部秘语我得了七部,若是没了,岂非对不起思禽祖师?”

温黛咦了一声,吃惊道:“你得了七部,了不得。还有哪一部没有得手?”姚晴道:“还有天部,沈舟虚太奸猾,我费尽心力也无法得到。”温黛怒道:“好啊,无怪我听说沈师弟的儿子要娶你,原来又是你的手段。”

姚晴心知师尊不好愚弄,索性来个默认。温黛气道:“不像话,终身大事,岂能儿戏?”姚晴忿然道:“天下的男人没几个好东西,嫁给谁还不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