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好戏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夜深了,她又做噩梦了,梦到了高一那年的夏天。

白家有个传统:孩子上学的时候,每年的寒暑假,都需要去一个地方旅行。

那年夏天闷热无比,她刚上高中,跟姐姐白蔷蔷共同去的第一个旅行地叫做马尼拉。

马尼拉是菲律宾的首都,那里的大街小巷里都有暖色调的灯光。

她喜欢这里的夜市和派对,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似海水里都荡漾着热带的激情。

姐姐牵着她的手,走过圣母雕像、美人鱼雕塑的水池,还有细雨绵绵的沙滩。刚开始的假日那么美好,天空中炸开几朵烟花,一切都如梦似幻。

可是到达马尼拉的第三天,她不小心被车撞了,姐姐匆忙把她送到了医院,幸好,伤口不是很深,但马尼拉的医院十分坑钱,他们收治了一个外国客人,就把所有该做的检查和不该做检查全部都做了。

姐姐最后付了一大笔钱,拿到了一大堆化验单,然后从中拿出了一张关于血常规的检查单,姐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是不是搞错了?!这不是我妹妹的血型!”

姐姐冲向了医院的化验室,要求重新做血常规的检查。

“没有搞错!今天晚上只做了你妹妹一个人的检查!”那粗鲁的护士很不客气道,并且认为中国游客在找茬。

姐姐茫然地走了回来,她颓废地坐在了椅子上,她从未见过姐姐那样的表情,似乎见了鬼一般,颤抖的肩膀显示出姐姐的内心正在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后来她才知道,姐姐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她那个真相。

第二天,姐姐还是告诉了她,“薇薇,你听我说……妈妈的血型是B,爸爸的血型是O。我的血型是O。你的血型是……AB。”

这是个小孩子都知道的简单道理:父母为B O血型,子女可能会有的血型为O型或者B型血。不可能会有的血型为A、AB型血。

不可能!

她尖叫着说不可能!

姐姐安慰她说医院可能搞错了,然后带她换了下一家医院检查血型。

还是AB!还是AB!而姐姐的血型没有错,姐姐是白家亲生的女儿,她不是!

于是,那一趟航班成了噩梦。

那一场马尼拉的旅行,也成为了噩梦的起点。

下了飞机,回家之前,她跪在了姐姐的面前,恳求姐姐不要说出这个真相来——

“姐,我是你妹妹呀!”

“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一块学习,一块旅行……”

“姐姐,难道你要把我赶出家门吗?!”

姐姐的脸色苍白,她犹豫了许久,最后答应了她,“好,我不告诉爸爸妈妈。”

她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哭了。那时候,她以为姐姐放过了自己。可是后来,她才知道姐姐开始收集她不是亲妹妹的证据。

就在她上高一住校期间,姐姐跑了好几次三院,把事情都搞清楚了——原来,真正的白家二小姐叫做——颜蕾。

她跟那个颜蕾都是早产儿,都曾在市三院住院。而且早产儿之间本来就比较相似——全身皱巴巴,皮肤紫红色,头上也没有毛发。

她们出生之后不久,三院起了一次火灾。应该是在大火中,她跟颜蕾被护士给抱错了。这一错就是一辈子。

到了那年寒假的时候,姐姐说:“我们不去外国旅游了,我们去乡下玩吧!”

她听从了姐姐的安排,跟着姐姐坐着破旧的大巴去了乡下。

她不知道姐姐带自己去那样的地方做什么——到处都是农田和泥泞的小路,没有夜总会、没有派对、更没有华丽的舞会。只有一望无际的野草、野村。

那些摇摇欲坠的房子有什么好看的呢?

那些穿着打扮一点都不时髦的农民们有什么好看的呢?

她实在不明白,姐姐带自己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她本来想去的地方是西西里岛。

直到姐姐把她带到了一个小村落去,这里腐朽败坏,这里东西都是那么肮脏,这里的人脸上都模糊着一层黄土的颜色。在她眼中,这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姐姐却指着其中一户人家,说:“薇薇,你的爸爸妈妈就住在那里……”

她瞬间惊呆站在原地,遗忘了时间在转动。

她看到了两个扛着锄头的农民走了出来,背后还跟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少女。

那女孩一看就跟姐姐长得很相似。姐姐最漂亮的地方是眼睛,那女孩也有一双十分美丽的大眼睛。

姐姐凝视着那个酷似她的女孩子,话语中带着一股怜悯,“你看,她才是我真正的妹妹。她叫颜蕾,她的家庭条件很不好。她跟你一样都是早产儿。你们曾经都在三院待过一段时间。我去查过医院的住院记录,原来在你们住院期间,三院的育婴房里发生了火灾,可能是护士长在抢救孩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你们两个给抱错了……”

不不不!

那不可能是她的父母!

那个女孩不会是姐姐的亲妹妹!

这肯定是姐姐在报复她!报复她抢陆嘉然是不是?因为她们姐妹两个都喜欢陆哥哥,是不是?

她听不下去了,她再次跪在了姐姐的面前,一声声地哀求着:

“姐姐,我不跟你抢陆家哥哥了!”

“姐姐,我明年就出国去读书,你放过我好不好?!”

“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我肯定会出国去读书!我不会在你的面前碍眼!”

姐姐居高临下地站着,看了她很久,最后,姐姐才把她扶了起来,说道:“我答应你,我不告诉爸爸妈妈。不过你要记得今天发生的事,等你长大以后,要好好善待你真正的父母。就算不认他们,也要给他们以援手。知道吗?”

“知道!”

她答应了姐姐。

但从那一天以后,姐妹情谊就走到了尽头。

她觉得高贵的姐姐成了一个魔鬼,一个时时刻刻都想把她丢在那荒野的恶魔。

那一跪怨念太深,已经无法再去周旋。

姐妹情谊,原来终究只是一句可笑的空话而已。

原来她对姐姐的恨意就在那片田野里滋长,像是疯狂的野草一样,遒劲的藤蔓裹挟着向前,占据了她的整个青春。

从那之后,她就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走在田埂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梳着马尾辫,她哭着喊着说我是白薇薇,我才是白家的二小姐!可姐姐站在田埂的尽头笑话她——看,你不是我的亲妹妹,你不是白家二小姐,你只是个农民的女儿!

每每午夜梦靥醒来,忐忑不安中,这股仇恨就更加加深一点。

姐姐成了她最大的噩梦,成了她最大的怨念,只有让姐姐消失,她才能平息心中的这一股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