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卷 第 五 章 情仇皆了(第3/4页)

孙美英忙道:“住持这是说,他、他已经走了?”

瘦削老僧道:“是的,女施王,霍居士他已经走了。”

孙美英忙道:“那住持怎又说,也可以说一直到如今?”

瘦削老僧又诵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霍居士已经在去年西往极乐,老衲把他遗骸埋在了‘留侯庙’!”

原来是这么一直到去年,也可以说一直到如今。

关山月为之心神震动,脸色又一变。

孙美英脸色大变,失声道:“住持怎么说?他、他已经死了?”

瘦削老僧道:“是的。”

孙美英道:“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住持已经说过了,她居然还再问,可见这噩耗使她失了神。

也难怪,连等带找整十年。

十年不是个短日子。

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年?

瘦削老僧道:“去年。”

孙美英话声起了颤抖:“他是怎么死的?”

瘦削老僧道:“霍居士得了风寒,一病不起。”

孙美英道:“没有看病抓药?”

瘦削老僧道:“霍居士说是小病,不肯就医,不肯吃药。”

风寒的确算不得大病,对一个练武的人,尤其是内外双修的高手来说,更是算不了什么。

孙美英身子为之一晃。

关山月伸手扶住,道:“芳驾原谅。”

这是说,他不能不伸手扶。

孙美英道:“谢谢,我不碍事。”

话虽这么说,却脸色发白,话声不但带着颤抖,还显得虚弱无力。

关山月收回了手,转望瘦削老僧:“住持说,把霍居士埋在了‘留侯庙’?”

瘦削老僧道:“正是。”

关山月道:“但不知住持把霍居士埋在了‘留侯庙’什么地方?”

瘦削老僧道:“就在庙后,”

关山月道:“可否烦请住持带这位跟我去看看?”

关山月是有点不信。

瘦削老僧则不知道是不是认为,既是朋友来寻,闻知噩耗,想去看看埋骨处,尽个心,致个意,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他道:“理应陪两位施主前去。”

连犹豫都没犹豫,抬手接道:“两位施主请!”

这是让关山月跟孙美英先出禅房。

关山月欠个身跟孙美英先行了出去,孙美英步履之间虽然没有不稳,但在这片刻工夫间,人却显得很虚弱。

瘦削老僧带着年轻僧人紧跟着出了禅房,瘦削老僧道:“两位施主请跟老衲来。”

老住持他亲自带路往后拐去:

年轻僧人则抢先一步去开了后墙上的那扇门。

瘦削老僧带着关山月、孙美英出门到了“留侯庙”后。

一到庙后就看见了,庙后倚着山麓,就在“留侯庙”跟山麓之间的一小片草地上,有一座孤坟,坟上都已经长出草了,但修剪得很整齐,木制的墓碑也已经泛白了,显然不是一座新坟。

木制的墓碑虽已泛白,上头的字还可以看得清楚,五个拳头大小的字:“霍居士之墓”。

如此而已,没有年月日,没有立碑人。

确有坟,也不是新坟,应该不假。

到了坟前,孙美英脸色更白了,似乎又有点站不稳了。

关山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有点吓人。

年轻僧人坟前合什躬身:“霍居士,两位贵友找到了你,看你来了,你可以暝目放心西去了。”

关山月不愿相信,但他找不到不信的疑点,至少眼前找不到,他也没有不信的理。

几个仇人,前几个都是碰上的,也都在他手里授首丧命。

只有这一个,只有这个众仇之首是找到的,好不容易找到的,却是这么死了,不是死在他手里。

这是……

难道说,这众仇之首的霍大胡子,不该死在他手里?

难道这也是天意?

难道是因为这众仇之首的霍大胡子,心有忏悔,皈依了三宝,有所赎罪?

关山月道:“住持跟师父请回吧!这位跟我要在这里多站片刻致悼。”

这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

瘦削老僧应了一声,带着年轻僧人合什施礼,转身回庙,关上了那扇门。

孙美英这才说了话,话声颤抖得厉害:“我等了你十年,找了你十年,你竟这么走了,连最后一面也不让见,你真绝情,真狠心!”

还真是!

关山月没说话。

孙美英道:“你怎么不说话!”

这个“你”,是指关山月。

关山月说话了:“事既至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孙美英道:“我还好,已经十年了,也习惯了,你就不一样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仇却不能报了。”

关山月道:“这或许是天意,既是天意,我还报什么仇?不报也罢,到此结束了。”

孙美英道:“仇不报了?到此结束了?”

关山月道:“人都已经死了,还报什么仇?不结束行么?”

孙美英道:“你的损失大了。”

关山月道:“这是天意,既是天意,就不算什么损失。”

孙美英道:“天意?”

关山月道:“我碰上的,都死在我手里,仇都报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却没死在我手里,没能报仇。”

孙美英道:“这真是天意,对我来说,恐伯也是,注定跟他不能成,没个结果,也免我为他求你,为他收尸,他这么绝情,这么狠心,也许是苍天怜悯我。”

关山月道:“芳驾能这么想就好,走吧!”

孙美英道:“走?”

关山月道:“人死一了百了,我的事了了,芳驾的事了了,不走还干什么?”

倒也是。

他不好说仇已了,情已了,只好说我的事了了,芳驾的事了了。

孙美英道:“你走吧!我不走了。”

关山月微怔:“芳驾……”

孙美英道:“我要留在这儿陪他,陪着他过完我的余生。”

关山月又一怔:“怎么说……”

孙美英道:“当初我所以要跟你一起,一是为找他;二是为找到他之后,能让你不要杀他,留他一命。不能,我就为他收尸,亲手埋了他,然后陪着他。如今找到了他,他死了,生跟他不能成,没个结果;死了我就该在这儿陪着他,他也不能再躲我了,永远不能再躲我了。”

关山月为之感动,好感动,甚至为之心酸,想掉泪,但他还是忍住了,道:“芳驾说得是,既然已经找到他了,你我该分开,各自走各自的路了,芳驾保重,我告辞了。”

他一抱拳,要走。

孙美英道:“你能不能暂留一步?”

关山月收势停住,道:“芳驾还要……”

孙美英道:“我还想说几句话。”

关山月道:“芳驾请说,我并不急着走。”

孙美英道:“你我都没说有缘他日再相见,那是因为我永远不会再到江湖上去,你也永远不会再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