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2页)

但是,并不是每一次化学物的碰撞都会产生结果,有时甚至可能发生严重事故。

好不容易憋出一小段开头,就这么一小段不成调的东西,他们就产生了不小的意见分歧。

空气安静了一秒,贺临吐出两个字:“全改。”

“你再说一遍?”

俞酌浓烈的个人风格来源于他自身的经历。俞弘德一向看不惯俞酌走这些不务正业的歪路子,俞酌浑身本领都是自己偷学的,一边跟俞弘德打游击战,一边自己摸索音乐的门路,由于没有人教,走过不少弯路,一路摸索下来,形成了独特的俞酌风格。

贺临则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是音乐生,接受过音乐学院的系统学习,理论知识储备相当充沛,无论是哪门课程都从没有拿过A以下的成绩,他的音乐像他的人一样,有时会给人一种位居高处的距离感,尤其是他最冷门的几首乐曲,距离感更盛。

他们两人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难免出现分歧,偏偏两边都是难以说服的类型,一时间僵持不下。

“你让开我来,”俞酌看贺临动辄大幅删改,看得心痛不已,“这里不能这么改。”

贺临瞥了他一眼,却没有松开纸笔的打算,“你这样更难听。”

“……”

也许贺临与那位不知名音乐生之间真的有什么奇妙的亲缘关系,连找茬方式都如此相像——无需说太多解释的词句,“难听”二字就能驳回所有。

俞酌犹记那首43546,修改过程贯穿一整本意见建议簿,能成功诞生真是奇迹。

“啧,小小年纪想法挺多。”俞酌随手翻意见建议簿,“送他首歌还挑出这么多毛病来。”

酒保隐隐觉得这像考了99.5却没得到家长夸奖的语气,但还是一边擦酒杯一边说,“居然还挑毛病?送他就不错了。”

俞酌没听清酒保说什么,自顾自地说:“啧,酒比人甜。”

酒保有些愤愤地说:“故意的吧,别送他了,收回来,哪有人这样的。”

俞酌摇了摇头,合上意见建议簿,“你知道吗,小孩儿得哄。”

哪儿来的这么多道理,酒保莫名其妙地想。他又抬头望了一眼时钟,“哎,等会儿你该上台了。”

俞酌拎起搭在高脚凳旁的吉他,“走了。”

演出在晚上十点正式开始。

贺临今天来的很晚,刚和父亲吵过一架,心情算不上坏,但也不能说太好。父亲对他擅自作出的出国学音乐的决定勃然大怒,将他关在房间里,责令其好好反思。这一招算轻的,贺临尝过不少次。房间门一关,他冷眼看着周遭的布置,做了一个出格的决定。

他跳出窗外,从容地外出游荡,像是被什么吸引似的,来到了常去的酒吧。

临近尾声,俞酌哼了一首在场所有人都没听过的歌。

就在这一瞬间,贺临抬起头来。

俞酌朝着他这个方向看来,贺临却直直望向他的眼睛,光影交错间,他们仿佛隔着拥挤的人群对视,幽蓝的灯光在人们头顶闪烁旋转,映得人眼底的光如同跃动的蓝火。

有人好奇的人问这是什么,为什么没有歌词。

“词?没词,送人的。”俞酌很快移开视线,想了想,说,“哦,他今天可能也在。”

“弹给你听听,”俞酌看着某个方向,像是在对谁说话,指尖在吉他上轻轻一拨,无奈地叹口气,“这段别让我改了。”

台下传来起哄的声音,淹没了潜藏在人群中的一声浅淡又低沉的笑。

事实证明小孩儿真的得哄。那天过后俞酌再去翻意见建议簿,对方果然跳过了他那天晚上弹奏的那一段,后来再怎么提修改意见,也再没有动过那一段。

意见建议簿上还很突兀地多出一行字:那天弹得不错。

俞酌回想起意见建议簿上的那几个字,忽而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贺临。

贺临注意到他的目光,“看什么。”

半晌俞酌收回目光,得出结论——

还是不太一样的。

贺临这人一看就难哄。

-

他们没讨论出什么结果,两点钟的时候就睡了。

早上贺临走得很早,动静很小,没吵醒俞酌。

白天,俞酌再看了一遍剧本,又咬着笔重新改昨天憋出来的那一小段,以期用新的旋律来说服贺临自己是对的。

贺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俞酌分了一把钥匙给他,所以是他自己开的门。

俞酌写了一个新版本,想着等贺临回来说服他,没想到躺在沙发上没捱住困意,抱着抱枕草草睡去。

立在沙发背上的玩偶掉下来几个,砸在俞酌背上,散落的纸张从他指尖滑落,他显然还没感知到贺临回来了。

贺临走上前去,沉默了许久,终于弯下腰,将俞酌捞起来,准备把他抱到房间,到床上睡。

俞酌意识不太清醒,移动过程中下意识地勾住贺临的脖颈,脸在他颈窝蹭了蹭,“贺临。”

贺临大概是没想到俞酌睡着了会叫他的名字,身形有一刹那的僵硬。

谁知俞酌只是将脸埋在贺临的颈窝,就像一匹狼在圈占的领地中休憩,他迷迷糊糊间露出牙尖,抵着贺临的锁骨,毫不客气地下了力道。

冷不丁地被人咬了一口,贺临闷哼一声。

这还不算结束,俞酌咬完,声音有些沙哑,不耐地说,“……别乱改我歌,听明白没?”

贺临懒得跟他计较,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俞酌躺下去的时候好像还含糊地说了句什么,听起来像是在说“骨头还挺硬”,。

这人真是下了狠劲咬的,牙印久久没有消散。

贺临绕到客厅,桌上散落着几张纸,他拿起来看——果不其然,俞酌把他昨天说要改的地方全盘否定了,但也没换回原来的想法,反而换了一个新的调子。

俞酌可能早就料到贺临会忍不住改,所以他专门在后面打了个括号,里面写:划红线的地方不要改。

然后贺临再看,基本上整张纸都划了红线,倒是那行字成了最耀眼的黑。

意思是,不、许、改。

贺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锁骨,上面有一个浅浅的牙印,指尖拂过时还有点痒。他拿起黑笔,将这行“划红线的地方不要改”中的“不”字涂掉。

划红线的地方不要改,这行字又没划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