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十一章 太子元时(第3/4页)

“平旌散漫,不是还有你嘛。你是王兄最心爱的孩子,那么将来朕的太子,也是要交托给你才会放心的……”

在皇家,在朝堂,一旦提到要交托什么,总归会让人心头发紧。萧平章唇色苍白,一直合在袖内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指尖捏住了手背。

“好啦,现在我和你父王两把老骨头还在,不用急着想这些。”梁帝似乎并不想给他太大压力,忙又安抚地笑了笑,“你也去东宫看看太子吧。来人,给长林世子传步辇。”

萧平章甚是不安,急忙推辞道:“陛下,在这宫中……”

梁帝态度坚决地摆了摆手,“东宫路途过于遥远,平旌朕不管,你现在不能劳累了。”

君赐难以坚辞,萧平章心里再不愿意也不能多说,只得缓缓退后了一步,低头拜谢,“臣,谢陛下隆恩。”

东宫作为太子居所,当年萧歆即位后自然被立时封闭停用,只有洒扫修缮之人出入,直到今年年初方才重新启用。萧平旌年纪小,虽然对宫城十分熟稔,却没怎么去过东宫那一片儿,跑出养居殿后没多久就开始有些迷惑。这时领路的内监早被他甩得看不见影子,周边偏偏又刚好无人可问,只得自己到处乱撞,结果越走越偏,等遇上人指点时,才发现已经离了东宫甚远。

抬首望空中,日脚已近正午,萧平旌性子一急,不耐烦原路绕回去,干脆足尖一点,跃上了宫墙,穿巷踏檐而行。

萧平章乘了御赐的单座步辇,出了养居殿的外庭,一路上思绪如麻,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正在沉思之间,突见前方人影一闪,不由吃了一惊,等看清踩着墙头疾行的人就是自家二弟,讶异之色顿转怒容,厉声叫着:“平旌!”

萧平旌闻声回头看见是他,高兴地笑了起来,一个纵身,直接从甬道这边跃到了对面,身形迅疾如风,别的不说,至少十分帅气。

步辇四周随行护送的众内监显然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全都仰着脸呆呆地看着。

“大哥你终于来了!东宫到底该朝哪边走啊,我绕了好一阵子呢!”

萧平章忍住怒意,先起身从步辇上走下,吩咐为首的内侍:“没几步路了,我想走一走,你们退下吧。”

诸内侍领命,施了礼,抬着步辇离开。萧平章眼看他们渐渐走远,这才回身抓住弟弟的手腕,拉着他又向前快行了数步方停下,皱眉斥道:“你迷了方向,找人引路就是,跳上去做什么?此乃宫城皇家禁地,礼制森严,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可以无缘无故飞檐走壁?”

萧平旌是皇族子弟,宫禁礼节他当然知道,只是随性惯了,一不注意就会忘记,此刻挨了责骂,便吐了吐舌头,认错道:“大哥说的是,我一时没想太多……”

萧平章一看这样子便知他未必真听进去了几分,心中甚是无奈,“你素来不惯拘束,我也不想太过拘束你,可是平旌,这里毕竟是金陵城,是有规矩的地方。我们长林府有多少双眼睛一直看着,陛下再宠爱,你也要记住这一点。”

兄长这句话背后的疲累和辛酸,此时的萧平旌尚不能完全体会,他只是一见大哥生了气,便习惯性地低下头,赔笑道:“知道了,以后绝不再犯。”

萧平章定定地看了小弟许久,终是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摇了摇头,道:“走吧。”

长林二公子前往东宫是梁帝发的话,算是奉旨拜见,他从养居殿退出时,皇帝身边就已有内侍依例先行,奔至东宫通报。

今年新册的太子萧元时是梁帝四十岁后才得的老来子,又是嫡出,远比随后几年出生的两个庶皇弟更得看重,时常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颇受爱宠的同时,他的功课自然也十分繁重,他在宗室近亲里最喜欢的就是那位开朗活泼,可以陪自己玩耍的平旌哥哥。得了养居殿的通报后他甚是高兴,特意从正在练字的暖阁,移到了东宫正殿长信殿等候堂兄。

荀皇后自太子迁宫后每日必来看视一次,今天也不例外,养居殿通报时,她正坐在太子身边看他抄录典籍。对于元时嚷着得去正殿的要求,荀皇后并没有直接表示异议,可脸上的神情已经现出了一丝勉强,没想到等了许久居然还不见人影,更是心中愠恼,冷冷地道:“陛下提前传了话,太子殿下专门等着,长林二公子这么慢悠悠地过来,心可也真够大的。”

话音刚落,元时突然在面前的桌案上一撑,跳起身欢喜地奔向殿门,半途中就张开了双手,叫道:“平旌哥哥!”

萧平旌蹲下身,接住直扑进怀中的身体,抱了起来,在殿中转了一圈儿。

随后走入殿中的萧平章面色微沉,压住嗓音叫了一声:“平旌!”

太子正大笑叫着“飞一个”,萧平旌没有听见兄长的声音,握着太子的腰,一下子将他抛了起来,随即接住,之后又重复向上扔了一遍,看上去只差个一两丈便能撞上高高的殿梁。

荀皇后倒吸了一口冷气,唇角抽动,快速向前奔了两步,眼看着就要稳不住开口斥责。

“平旌!”萧平章语调转厉,及时地又叫了一声,自己整衣下拜行礼,“微臣萧平章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舍弟久未进宫觐见,一时欢喜形容失仪,望娘娘见谅。”

荀皇后嘴唇轻颤,被她用力抿住,好一阵都没有出声。

萧平旌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将太子放了下来,退回到兄长身后,下拜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荀皇后放在袖中的手用力掐住自己的指尖,勉强冷笑了一声道:“世子不必多礼。他们兄弟感情好,一时忘形也是有的,本宫不会放在心上。”

“多谢娘娘宽容。但太子殿下乃是储君,岂可轻慢。”萧平章缓缓立起身,转向萧平旌,“平旌,向娘娘赔礼。”

荀皇后眼中寒冰未解,淡淡道:“不必了。以前陛下和长林王爷就是这么玩闹着长大的,世子非得让二公子认真赔礼,传到陛下耳中,只怕又要责备本宫小气了。”

话说到这里,连萧平旌都听出了一丝异常,怔了怔看向兄长,见他眼帘低垂,不仅没有辩解,甚至连一丝明显的表情也没有,不禁更加奇怪。

这时太子扯了扯荀皇后的袖口,小声问道:“母后,孩儿可以跟平旌哥哥出去玩一会儿吗?”

荀皇后皱眉道:“你早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时时想着玩耍?忘了太傅怎么说的?”

“太傅说今儿可以歇一天的。我早上已经练了字……”太子皱着小脸刚说了一句,见母后面色转沉,赶紧吞下了后半句话,低头不敢再多出声。

萧平旌打小也是个贪玩的孩子,最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娘娘,元时不过才十岁,透透气也好,总不能一直关在屋里做功课吧。先帝也说过,咱们萧氏儿郎,那要能文能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