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火 第一章 白色的女人(第2/6页)

橡林又回复一片黝暗漆黑,只有头上的气灯勉力推开数尺黑幕,余又告乏力徒然。

“怎么了?”同伴珠珠发现她有些怪异。

“你们有没有看见?”

“看见什么?”两个同伴都不明所指。

“一个白色的影子……”她说,用手指着那一片密林,“一个白色的女人!”一“车!”两个女伴一齐叫了起来,“你发神经哪!”

她们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不过总有些心寒,在南洋一带的传说里,半农三更见着穿白衣的女人,不是件好事,许多意外都因此而生,所以女伴都叫了一声:大吉利是!

阿蒂自己也莫名其妙:“今天我的眼睛是怎么了?老是……”

她的工作地点已到。

两个女伴调笑她说:“你见阿芳出嫁,也想嫁想得发烧啦!”“别胡思乱想了,找个男人嫁了他吧!”

她们在静夜的寂林里毫无忌惮的欢笑着,踏车而去。

阿蒂见那两辆脚踏车后的两点暗红的灯,还有因颠簸而发出的碰撞声,渐渐远去,直至为黑暗所吞没,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天的工作又要开始了。

她俯身沙沙的割着树皮,把以前树干上那一道倒v字的皮沟才轻轻刮去一些,胶汁就会一点点冒上来,流注到胶杯里了。

沙沙、沙沙……

只有头上那一点火水灯的暗火,还有这一种单调的沙沙之声,以及几声古怪的虫鸣之外,其余的,整个树林就像一口大布袋,谁也不知还有什么,没有什么。

不过,阿蒂也习惯了。

又割好一棵树了……她起来,舒舒身子,正要走向另一棵树,忽然间,头上一黯。

灯暗了。

一没理由的!

她记得添满了火酒才出门来的。

她下意识的用手去扶正一下头上的灯,忽然,灯全暗了下来。

一种无可挽救的暗淡。

直至全黑。

这一下子,阿蒂犹跌落在黑暗里,完全跟黑暗融为一体,而黑暗就似是凝固了似的。

幸亏阿蒂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境。

她有经验,所以并不太慌张。

她取出了打火机。

“啪”的一声。

不亮。

她再打打火机。

又是“啪”的一声。

仍是不亮。

她连打几次,部不着火,心中大奇,不觉用手一摸。

极痛的感觉令她飞炔的缩手。

——为什么会这样子?

她的指尖传来的痛的感觉。

难道火已经着了?阿蒂不由得慌张起来:只是我看不见而已?

——难道我已瞎了!

“沙沙、沙沙……”

——这是什么声音?

这跟割胶的声音十分近似。

只是更猛烈、更浩大。如果阿蒂割胶的声音比作是一只蚂蚁,这声音却近似雄兵。

可是阿蒂并没有割胶水!

天!难道这黑暗的胶园里,正在布满着人割胶!

阿蒂恐惧得想叫喊,但因太过惊恐反而叫不出声来。

沙沙之声更逼近了。

她感觉到热。

火的感觉。

阿蒂想逃。

可是在慌乱间,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也找不到她的脚踏车。

然后,她觉得“沙沙”之声已“爬”上她的衣角。

她感觉到锐烈的痛,这使她终于能尖呼出声。

不过,那沙沙之声也变成了醒醒恐恐之声已经延及了她的身体,燃上了她的脸部——

死亡,如黑暗她行近,带着震怖与的灼痛。

附近的女工都听到那使她们终生难忘的修呼声。

当她们聚拢赶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具烧焦了的身体,附近还有几棵烧坏了的灌木。

刚才还千娇百媚言笑晏晏的阿蒂,一下子被烧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焦尸,这也是她们毕生难忘的情景。

距阿蒂被“怪火”烧死的事件后十二天。在附近山城里的德叔,喝了一点椰花酒,一摇三晃的走去“互助团”看更。

他喜欢喝椰花酒,除了因为特别便宜,还因为那一股兜舌的酸味。

而且,喝椰花酒可以让他想起,当日在山林里跟日本仔打游击的时候,他每到一个印度人的小村落,村人都视他为英雄,他就是一面喝着椰花酒,曾试过一晚拥抱过三个女人。

过去风光不再。

在德叔心目中,往日都是美好的口忆。

只有现在不好。

打完仗了,这地方繁荣了,自己却似退化了、落伍了。

——两个黄脸婆,八个子女。

——有什么事,比一个不好看的老婆更无瘾?

——当然是两个丑老婆!

俗语说:“一个弯腰,两个驼背,三个断担挑”,德叔自然不会推屡到可以乱性的椰花酒上,他有八个孩子,使他不得不在自天替人补鞋之余。晚上更兼了这一份“互助团”的守望工作。

因为这一带地区不大平靖,平时常有劫匪出来活动,山区里可能还有些未被剿灭的游击队潜伏,近海又有来自印尼的非法移民,于是当地政府,成立组合了“互助团”,宗旨是:

守里相助,以防一旦有个什么,及早示警。

德叔是互助团的看更之一,这是民间团体,没有枪,只有哨棍。

这一个了望室就设在棕油树林之前,在晚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只日光灯亮着,显得份外荒凉。

德叔不管。

反正他无所谓。

今晚德叔是早到了些,手上还拿了瓶椰花酒,经过街上的时候,不知怎的,手肘给撞了一下,酒溢出,溅及了眼睛。

德叔一面擦眼一面大骂:“死夭寿,走路不长眼睛……”。

其实他是习惯说几句粗口,也不是真的想骂人,反正眼也不大痛,当然也根本不会有人故意。

他想早些间到“互助团”的守望室里,早些把酒喝光,不然,咖啡明和球仔来时,他们就不许他在工作时喝酒了。

——我现在喝,你们来时,闻到我一口酒气,但就是奈不了我何!

想到这点,德叔就得意地笑了。

像他这种人,要活下去,自然得要懂得随时随地找开心。

就在这时候,他不经意地向百叶窗口一望,瞥见在棕搁园丘的沙路上,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