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荡江湖 第十三回 第二次决斗(第2/3页)

他心里想着,不觉暗笑。旁人看去,只见他眉带忧色,却精悍过人,穿白衣长衫,介于文秀与英气之间,很难捉摸。

“萧大哥,如果你当上了‘神州结义’的盟首,你有什么打算?”

这时阳光照在松林中,一络一络的阳光,好像到了树枝遇到了弹性似的,反照下来,洒在人的身上,好像细雨一般舒畅。萧秋水仰着脸好像在鹊饮无私的和照的阳光。阳光好金好亮,当华山的风挥过,全座山的松树都摇首摆脑,发出“呵呵”的声音。这就星华山有名的松涛。

“没有打算。”萧秋水答。“我是从一座山,走至另一座山。”萧秋水笑得温煦如春阳:“我不是去打猎的,我爱这些山。”

疯女和阿水都似懂非懂,好像松风在诉说些什么,是华山上那秦宫女玉姜的故事吧,还是齐天大圣打翻太上老君炼丹炉的传说……她俩不懂。

陈见鬼说:“不过一般的领袖都是先有所允诺,他出任后要做什么做什么的……”

萧秋水望着对面的山。这边的山柔静阴郁,对面的山被金色的阳光洒得一片亮晶。

真是好象仙境一样,有什么喜乐的事,如升平的音乐,在那儿树梢间荡跌着、回乐着的……

“我不是领袖,我只是决斗者,或宁写诗、绘画、沙场杀敌。”

秦风八道:“那你跟什么决斗?”

萧秋水脸中掠过李沉舟那空负大志的眼神……他说:“我跟自己决斗。”

“我不懂。”连秦风八也嚼咕着。

“要跟自己决斗……”

萧秋水笑了,“首先要择剑,排除万难、找到自己……”他诵咏着两句: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他信步前行,走上千尺幢。石上写“回心”两字。还有石壁右书“当思父母”,左书“勇猛前进”。这千尺幢扶摇直上,不知深远,仅一铁练供手攀扣,上天开一线,几至爬行,始能宜立,是谓万夫莫开之势。萧秋水微笑,把他头上的儒巾解掉,绑在“回心石”上,然后洒然前行。四人茫然相顾,只有跟着过去。他们并不知道,这是少年脆弱的萧秋水,进入成熟生命的伊始……

回心洞天插壁立,登华山仅此一道。

蹬道共二百七十四级,既陈且长,阴森逼人,阴凌凌空,出口只有一个,圆若盘盂,古称天井。

在此狭仄的洞口,有一块铁板,只要一经封盖,即与山下的人断绝了。

此刻“天井”没有封盖。

萧秋水的身子几与蹬道梯级平行,昂首望去,犹可见一丝天光——

但萧秋水望不到“天井”旁的事物。

所以更不知道那儿匿伏着有人。

四个人。

费洪和费晓。

费洪和费晓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费洪与费晓身边的两人。

一个人,书生打扮,但脸色惨青,一柄扫刀,就搁在从千尺幢登百尺飞峡的蹬石上。

这人不曾抬头,但没有人敢走近他:连费洪、费晓都不敢。

在“天井”隘道上,有一妇人,高大,挽髻,长脸,高颧,双手高高举起一柄劈挂大刀。

刀漆黑,至少重逾七十来斤,而妇人脸上凝布之煞气,却至少重若万钧。

他们正在等待。

等候萧秋水一步一步走上来。

萧秋水扶级而上。千寻的壁谷,群山深远处,那么静静的翠谷,真该有唐方迎照在阳光下,吹首小笛……萧秋水是这般想。

仰头可眺重嶂叠翠,奇峰丛峙的高山;俯视则可见潺潺长流,清可鉴底。那高山是我,那流水是唐方……不知是什么乐曲,给萧秋水改了歌词,这样地唱。

然而危机布伏在蹬道的尽头。

那是必杀之机。

那一男一女,是夫妇,而且是费家的要将。他们就是费鸦子与封十五。

费鸦子是费渔樵的长女,她专霸之名,传遍武林,使高傲慢倔的没落世家子弟封十五,也有平常之癖。

封十五就是那惨青脸色的汉子。“封家扫刀”本是天下闻名的“八种武器”之一,后来封家败落,为唐家所摧毁,封家使扫刀的高手,只剩他一人。

他向自负傲岸,又不肯将绝技授人,“封家扫刀”于是没落,他也因此入赘费家,心里有怀才不遇的志魄,所以出手就似每一刀每一扫都要别人以血来洗他的耻辱一般狠绝。

费鸦子的劈挂刀,封十五的扫刀……在江湖上、武林中,是二绝。但他们骄傲得从不肯合击过。所以费鸦子守着“天井”,封十五则望着山谷。

费鸦子的劈挂刀高高举着……

还有十来步,就到“天井”之处了,萧秋水俯手仰着,看过去,望不到什么。

然而那首歌,遥在萧秋水心里萦回不绝。那松风籁籁地吹过林子,催动了萧秋水的衣角:是要细细地告诉我什么吗?萧秋水没有听见,他想,一定是唐方寄溪流,传山风,写在云上、水上的话语。

他真懊恼他未曾听见。

然而风,是逆着吹的。

也就是说,风是钻过“天井”,吹送下来的,风穿过费鸦子高举挂刀的衣角,费鸦子全神贯注,双手高举,所以不能捺住衣袂。

“来的确定只是萧秋水和丐帮的人吗?”

“还有广东五虎的人。”

“那不打紧。肯定上官族的人不在吗?”

“不在,他们的人,都出来了?”

“你们二个,去通知山上,”费鸦子道,“你们四个,留在这儿。”

“几个小毛贼,还用这般阵仗?”

封十五冷冷地、毫无表情地讪嘲着,他被费渔樵安排到这山隘上截杀上官族的人,他本就觉得大材小用,很不服气。所以他就采取不合作的态度,把扫刀放在一旁,闲着没理。

费鸦子也没理睬他。她也自信她应付得了,不过她是费渔樵爱女,遇事甚有分寸,先嘱她自己的子女费澄清、费宝贝、费心肝等人先上山报告去,却把哥哥费逸空的一对儿子:费洪与费晓留下来。

“能杀丹枫的,多少有些能耐。”费鸦子道:“不可以轻视。”

她明知一个萧秋水没有什么了不得,但她定是要在这隘仄的进口里施狙击,除此强敌,这是她的本性。

费洪与费晓目睹过萧秋水的本领。他们知道萧秋水并不好惹,所以弄了一块巨大石头,对着蹬道,准备姑母一击不中时,再推落石块,蹬道如此狭隘,石块滚下时,一个也躲不掉。

——其实谁能躲得过姑母那百发百中,且意想不到的一击呢!

——如果躲得过,也成为这石下冤魂罢了!

——就算连石也砸不死他,还有姑父的扫刀——他们虽是费家的人,但却知道谁也躲不过封家的扫刀。

所以萧秋水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