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伤心人 第六章 不胜寂寥的小花(第2/3页)

直至有一天——

她在收拾零碎要下场子的时候,忽回眸,那尖秀秀的下颔,忽然掠过一抹笑意,嫣然,向他。

——那一笑是向着他的。

方柔激竟似那些没有经验过的男子一般。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口腔来。

哎呀。

——她是在向我笑呢!

那天晚上,方柔激终于禁不住也忍不住了。

他决定夜探徐小泥!

真的,他是穿梁越脊,半夜三更地进入徐小泥的闺房,不是怀什么心思,只是去看她。

进一步看她。

好好地看她:她的美姿、睡姿、柔姿……。

若说方柔激这种男人,会没别的邪念,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方柔激却是并没怀着别的目的去,那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他为了要以“干净之身”见徐小泥,几乎有十天的时间,绝足青楼,连“馥园”里千娇百媚的晚菊姑娘也不去沾;对他而言,情思寄于徐小泥身上,也是一种他自己最后的一个救赎与超升!

第一晚,方柔激潜进徐小泥的房里去,徐小泥熟睡如婴孩。桌上还有一碗未喝完的冰花莲子百合羹,她的脸是向着桌子恬睡的。

这时候正值初夏,徐小泥只穿着薄薄的纱衣,被子并没有盖好,她的颈肩有一半裸露在外,雪玉似的柔肤,衬着一角猩红的锦兜,方柔激不由得怦然心动。

他就坐在那儿,看了他一整个晚上。

他用尽一切精神意志不让自己“再进一步”,其挣扎过程比跟高手对决了一晚还辛苦。

直到第五更梆响,他才如一抹烟似地离去,带着罕有的满足。

到了第二晚,他又想去看徐小泥。

方柔激在心里苦笑,若是这样落在旁人跟里,着实不知成何体统。

可是他才不管礼俗。

这晚他又到了徐小泥的闺房,时近初更,却蓦然发现徐小泥未睡,正跟那弹琴的汉子在对话。那汉子正揣了一碗雪耳白果茶,劝说徐小泥吃完了好早些休歇。

“妹子,这段日子可苦了你。尽量喝些润润嗓子吧,明天要改到香满楼那儿弹唱呢。”

“二哥,怎么咱们老是要换地方?”徐小泥的语音还是那么温柔、清脆、好听。

“你太漂亮了,每在一个地方唱完了,一定惹出些事儿,”那弹琴的汉子说:“我们还要趁没惹出事体前换个地方较好。”

“这样,哦,那岂不是……”徐小泥似想到了什么,有些依然,又想掩饰,转过身去,整理被角。

——莫非是她想到自己?

这些日子来,方柔激甚至不知道她是否有留意到自己这个人,想到徐小泥可能因为不欲遽然离开或是为了自己每天必到而不舍,心里一热。

汉子一笑,捧碗递给徐小泥,温和地道:“说不定,咱们还要离开凤阳,改到南陵或者当涂去好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用三角尖眼瞄向徐小泥。

在窗外偷窥的方柔激大吃一惊。

因为他看到了一件事。

一件若非他亲眼目睹也难以置信的事。

在徐小泥转身,汉子递盅的一刹那,那盅茶已被徐小泥口中叫的“二哥”下了药。

徐小泥正在喝茶。方柔激正欲发声喝止,但突然省悟自己的身份,很是尴尬,心里转念,那汉子既是徐姑娘一直相依为命的亲人,谅也不致要谋害她,说不定只是些让她睡得安稳的药呢,还是暂时不宜打草惊蛇的好。当下便沉住了气,继续守在窗边,静观其变。

只见徐小泥喝了那盅茶,不久便玉颊飞红、媚眼如丝,摇颤颤的捧住了头,低声吟道:“二哥,我,怎么……会这样子……?”

那“二哥”嘿嘿笑着,忽然板起了脸孔,脸上发出一种邪冶之气,着实令人心慌,只说:“谁教你总是不依从我,我在你刚刚喝的茶里下了胭脂泪,今晚可叫我遂了心愿。”

徐小泥惊慌失声,衰弱的想逃避,但反而一交栽在“二哥”的怀里,烛火摇曳,她的脸色,是愈来愈红了,眼色,是愈来愈媚了。

方柔激忍无可忍,大喝一声,破窗而入,一把抓住那汉子,叱道:“你这禽兽!”另一手搀住徐小泥柔弱的腰肢。

那汉子大怒,挥拳迎击,方柔激一反手,已搭住了汉子的拳势,一横肘,以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角度,撞中汉子的右肋,汉子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出房门,返身就逃。

这一招是“东海劫余门”的“反手奇招”,出击角度诡异之至,自非那汉子所能闪躲。

方柔激余怒未消,正要进击,忽听一声荡人心魄的低吟,回头只见自己念兹在兹千呼万唤的女子星眸半闭,罗衣半卸,红绔半启,灯映花容,柔弱无依,轻若无物的身子,又热得可以,方柔激听她低迷的哼着,连心都乱了,乱成一团团,拆不开、扯不掉了。

看来徐小泥所服食的药力,已然发作。

方柔激不是君子。

他更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何况这还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

徐小泥已被药力冲激得完全变了个人,方柔激也失去了自制。他起先还想先把徐小泥弄醒,也打算先行制住她身上的穴道,可是徐小泥的身子软若柳絮,把那一个娇嗔可喜如骚媚入骨的脸儿埋在他的胸间,腰身柔绕地贴在他的小腹上,方柔激要推,偏又推在不该推的地方上。

两人倒在床上,罗帐都塌了下来,绕罩在二人蛇一般互缠的身上,“嗖”地一声,方柔激射出一缕指风,灯灭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

只剩下低喘的娇吟。

荡人心弦的喘吁声。

这时候,有一个人,已经进入了房间。

这个人正是被徐小泥叫做“二哥”的汉子。

看他刚才被方柔激一肘撞飞的样子,分明是受了重伤,可是他现在步伐轻若狸猫,点尘不惊,内息调匀,非但不似受伤,而且,武功身手也要比刚才的表现强上百倍!

他无声、无息。

他手里拿着一柄刀。

黑色的刀。

他已换上黑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完全换上一套夜行衣,除非是早有准备,否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他浑身上下,已与黑色融为一体。

帐里的人仍在辗转呻吟。

汉子眼中绽出了杀机。

他认淮了帐里方柔激腾起的背影,倏然出刀。

甚至没有刀光。

没有刀光。

却有星花。

星火四溅,金虹一现。

方柔激飞身而起,衣履居然完整如初,汉子在震骇中,身形在对方金虹剑的照映下像烙铁一般深明。

方柔激一连三剑,三剑连发,不知哪一剑是真,哪一剑是假,哪一剑是梦,哪一剑是幻。

——到底月在潭水,月在苍穹,还是月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