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难解疑团惊毒手重逢老父在囹圄(第2/5页)

谷啸风惊疑不定:“难道是我的错觉?”当下再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叫道:“朋友,你是否明白韩家的内幕,如果你是笑我糊涂,便请出来赐教!”要知他是在叫出“韩伯伯不是凶手”这一句之后,听到那一声冷笑的;假如真的是有人冷笑,并非错觉的话,这个人定然是嘲笑他判断的糊涂。

谷啸风的“传音入密”功夫已有相当火候,如果林中有人,即使这人已经施展轻功逃跑,也还是会听到他这番言语。但谷啸风等了一会,仍是不见有人回来。

谷啸风哑然失笑,心想:“想必是我太紧张了,以至有此错觉。说不定这只是夜枭的啼声。若然真是有人的话,他既然讥笑我,就不会不出来见我的。”

于是谷啸风匆匆忙忙的把泥土石块填塞那段溪流,免得有人误饮毒水。这个小小的工程也花了他大半个时辰,做妥之后,这才放心去找韩佩瑛。

韩佩瑛此时正在家中的断壁残垣之下独自发呆,但觉心中一片茫然,几乎以为这是一个恶梦!

这是她住了二十年的老家,家中有她熟悉的人,有她熟悉的种种美好的事物,她手种的花,她抚摸过的太湖石,荷塘里的莲蓬,假山上栖息的小鸟,书房里的满壁图画,练武场中第一次试剑时的剑痕。还有童年的欢笑,少女的情怀……这一切突然间就像化作了一缕轻烟,幻梦般的在她眼前消失了。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爹爹套上骡车,送她出门,叫展一环和陆鸿两个老人家,会同镇远镖局的孟总镖头,护送她到扬州去完婚。她爹爹曾有多少叮咛,多少祝福……

别来不过三月,变化竟是如此之大。她的家给人烧了,她熟悉的家人给人杀了,她的父亲下落不明,她的希望和梦想也都毁了!

短短的三个月,把她整个人生都改变了!

短短的三个月,她经历了多少不幸的遭遇,咽下了多少令人难以忍受的悲伤!

她倚着断壁残垣,望着这残破的家,欲哭无泪!

这一把火不但烧毁了她的家,也烧掉了她的欢乐,烧伤了她的感情。

过去,在她心坎深处,藏着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与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她的母亲早死,她是父亲一手抚养成人的。这是她在世间最爱的一个人,如今却已是死生未卜了!

还有一个曾经深藏在她心中,给过她以多少幻想的人是谷啸风。不错,她和谷啸风之间其实还说不上有什么爱情,但自从她懂得人事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谷啸风是她的未婚夫了。她知道他是武学名门之子,她知道他是个英俊的少年侠士,夫妻名分既定,尽管谷啸风对她是那样陌生,她也还是把少女的情怀寄托在他的身上的。在她少女的心扉,并没有第二个男子闯进过,她从没想到要反对这桩婚事,更是做梦也没想到,这桩婚事会有如此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变化!

这两个她曾经爱过的人,虽然感情的性质不同,一个是天伦的骨肉之爱,一个是只为未婚夫的名分而付出的朦胧的爱情,但在过去,却都是在她心中难分轩轾的两个亲人。如今这两个亲人都失掉了。也许父亲还会再找回来,谷啸风却已是在她心头一去不复返了。

月夜蓝天,天空飘过一片断云。韩佩瑛不觉喃喃自语:“我又将飘流何处呢?”

这时已经是过了三更的时分了,她早已埋葬了那几个家人,这个家也是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谷啸风还不见回来!

她忍受不住这份寂寞与伤心,她想离开这伤心之地。可是她欲行又止,终于还是想道:“再等一会儿吧,他是说过要回来的!”

韩佩瑛忽地瞿然一惊,心中掠过一个朦胧的意念,就像一片难以捉摸的云彩一样。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我为什么这样相信他呢?我为什么又是这样的盼望他回来?”

这次婚变发生,韩佩瑛虽然不至于对谷啸风有什么大不了的痛恨,但也总是气愤难消。这次婚变令她感到失面子,感到给人侮辱的难堪。她可以原谅谷啸风和奚玉瑾相爱,但她却不能原谅谷啸风损伤了她少女的自尊。可是这次出乎意外的在她自己的家中和谷啸风见了面,她忽然发觉谷啸风原来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对她轻视,相反的却对她有着一份深深的敬意,这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可以体会出来,他对自己也并非如她想象的那样“寡情薄义”,相反,他还肯舍了性命来保护她,不但帮她赶走了朱九穆,而且对她的不幸遭遇,表现了深切的关怀。尽管他没有絮絮叨叨的慰问,但这也是她能够感觉得到的。

她知道这不是“爱情”,但尽管如此,总不能否认谷啸风是有“情”有“义”的了。不是夫妻的“情义”,也是一种超乎普通朋友的“情义”了。

她当然也知道谷啸风是要来她家退婚的,若在过去,想起他是来退婚的她一定会忍不住气愤。但如今她却觉得谷啸风敢于这样做——敢于冒了给她父亲痛责的难堪,甚至给她父亲杀掉的危险——这正是一种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行径。

她的少女的自尊得到了满足,她的不幸得到了关怀,她正在失掉亲人孤苦无依之际,又得到了谷啸风赶来保护。不知不觉之间,她对谷啸风的观感,已是为之一变。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谷啸风就像她父亲一样,可以让她依靠,所以她是这样急切的盼望他回来。

可是当真只是为了他可以倚靠么?还是那一片少女的朦胧爱情,在她心中忽然又死灰重燃呢?她自己给自己辩解:“不是的,不是的。我盼望他回来,不过是为了想知道爹爹下落的线索罢了。那个不知道何故被活埋在园子的怪人,一定会有什么消息给他带回来的。”她自己给自己辩解,觉得很有“理由”。却不知这正是一种“躲避”。她“躲避”发掘自己心底的“秘密”,因为少女的情怀本来就是难以捉摸的一片云彩,不但是别人难以捉摸,也包括自己在内。

正在韩佩瑛心乱如麻,正在她焦急等待谷啸风回来之际,忽地听得似有什么声息,韩佩瑛抬头一看,只见一条影子从墙上的缺口跳了进来。

韩佩瑛正想叫道:“你回来了?”这四个字却突然在她喉头梗住,原来跳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人,约有四十来岁年纪,面带病容。

韩佩瑛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谁?”那人道:“小姑娘,你别慌,跟我来吧。”面上木然毫无表情,但声音柔和,看来不似含有恶意。

韩佩瑛道:“为什么我要跟你走?”

那人淡淡说道:“你跟我来,就可以见着你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