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杯酒论交甘淡泊玉钗为聘结良缘(第5/6页)

史逸如却好整以暇的一笑说道:“这么急?我总不能说动身就动身呀!”

田承嗣面色一沉,哈哈笑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安大帅吩咐,要我在天亮之前,将尊驾‘请’到长安,要是再拖延时候,我可以等你,安大帅却不能闲着在那里等你!”

史逸如道:“我总得和家人道别一声吧?”

田承嗣笑道:“要不是我早已知道你的身份,我真要把你当作一个酸秀才了。大丈夫做事,岂有这样沾沾滞滞的?你去和家人道别,一时之间,哪里说得清楚?万一你的婆娘哭哭啼啼的,闹到天明,只怕还未能动身!”歇了一歇,又道:“我看在你是武林同道的分上,丝毫没有惊扰你的家人,你又何必在这半夜三更将他们吵醒?”心里想道:“这段珪璋枉有那么大的声名,却怎的简直不懂江湖规矩,也不像个江湖人物!”

其实史逸如也并不想去和妻子诀别,令妻子心伤,他这样说,乃是另有打算。而田承嗣的不肯答允,也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听得田承嗣并没有扰及他的家人,先放下了一重心事,当下说道:“话虽如此,但我此去,不知何时归来,总得留个字儿,免得他们疑神疑鬼,平白担忧。”

田承嗣甚不耐烦,但也只得说道:“好,你就留个字儿吧。不必涉及安节度使,胡乱找个借口,只要让你家人知道你是平安就行了。将来你衣锦荣归,再令他们大大惊喜一番。”

史逸如笑道:“我懂得,当然不会涉及安禄山。”提起笔来,立即写了一封短札,只说出外谋事,叫妻子若遇困难,可找亲友帮忙。田承嗣在旁看他写信,不作一声。

史逸如将信笺用墨砚压住,摆在书桌当中,心里想道:“我妻子比我聪明,她明天一早,见了这封信,当会料到我是遭遇了意外,立即便会派人告诉段大哥。那时她虽然伤心,总比现在夫妻诀别要好过一些。段大哥也定然会照料她们母女,保护她们远走高飞!”可怜史逸如虽然煞费苦心,他到底缺乏江湖经验,怎知田承嗣也早已有了安排,要不然怎能容许他写这封信?

田承嗣悄声说道:“脚步放轻一些!”两人走出书房,田承嗣一个飞身上了屋顶,见史逸如没有跟来,连忙跃下,含怒问道:“怎么,又不想走了吗?”史逸如道:“我在自己的家中,要离家也不能这样鬼鬼祟祟,要走,我得从大门走出去!”江湖上正巧有这么一条规矩,有身份的武林宗匠,纵使受人胁迫,也定然要走大门离开,才不致有失身份。田承嗣暗自骂道:“这个时候,还讲这些臭排场!”但也只得依他,从大门走出去。史逸如一看,门外已经有了三匹上了鞍的骏马。

一个黑衣军官走了上来,抱拳说道:“这位是段先生吧?小弟薛嵩,以前也曾在幽州混过一些时日。段兄大名,如雷震耳,今日幸会。”安禄山手下,有几个得力的将领,薛嵩亦是其中之一,史逸如答礼道:“薛将军的大名,在下也是久仰的了。”薛嵩得意之极,哈哈大笑,史逸如不知他笑些什么,只听得田承嗣说道:“听说以前为了清河沟李家的事情,你们几乎要刀兵相见,有这回事吗?”薛嵩道:“是呀,连时间都约好了。后来那个自称是虬髯客弟子的出头,将事情化解,我与段兄也就各走东西,始终没有见过面。哈,哈,说起来这是十四年前的事了。”田承嗣笑道:“以后咱们都是同僚,你们两位也可以多多亲近亲近了!”

史逸如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清河沟的事情,好在他们忙着赶路,薛嵩按照江湖礼貌,叙了几句之后,立即催他上马,没有再说下去,史逸如才得免露出破绽。

田承嗣在前,薛嵩在后,他们两匹马将史逸如夹在当中。原来这薛嵩也是江湖大盗出身,一手袁公剑法,出神入化,安禄山差遣这两个人来,乃是防备段珪璋抗命的。薛嵩刚才在外面接应,亦自准备有一场激斗,想不到田承嗣将事情办得这样顺利,他也是喜出望外。

史逸如的心情却是非常沉重,他跨上雕鞍,回头一望,心中想道:“她现在也许还在梦中,怎知已是夫妻离别?呀,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夫妻重见之期、父女会面之日?女儿刚刚出世就失掉父亲,她将来长大,不知要如何悲痛?”同时,心中忽又起了一层疑云,田承嗣来到他家,在他的书房里缠了他将近半个时辰,卧房在屋子内进,距离较远,妻子产后虚弱,熟睡了就不易醒来,这犹可说。他家中一个书童,一个婢女,另外还有一个请来的产婆,晚上是准备不睡觉来照料产妇和婴儿的,他们为什么都一点没有听到声息?他和田承嗣在书房里说了这么久的话,难道睡在书房后间的书童都听不见么?

可是这时已不容许他仔细思索了,田承嗣已经放马疾驰,在前带路,他只得紧紧追随,他虽然不精于骑术,但他那匹马却是久历疆场的骏马,不必他驱策,就安安稳稳地驮着他跟着前头那匹马疾跑。他家离长安不过六十里,这三匹马都是日行数百里的骏马,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地方,前面是一座山,山下有一幢大屋,史逸如认得那是骊山,原来这座大屋,便是安禄山在长安的府邸。

这时刚是五更时分,天还未亮,田、薛二人带他从角门走入,请他先到卫士聚集的白虎堂歇息。

薛嵩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幽州剑客段珪璋,以后你们多多向他请教。”

白虎堂里有十多名轮值的卫士,听说是段珪璋,都“啊呀”一声,站了起来,待看清楚了史逸如的相貌,却又不禁都怔了一怔,心中均是想道:“这曾经纵横河朔,大名鼎鼎的段珪璋,却怎的竟是一个白面书生?”

这班卫士虽然觉得“段珪璋”的像貌出乎意料,但段珪璋的威名,十多年前就已震惊河朔,哪个敢予轻视?因此仍是纷纷上前敬礼。史逸如也大模大样的,谁向他敬礼,他都是大马金刀的坐着,淡淡地点一点头。

一个卫士问道:“段大侠见多识广,目下咱们就有一件事情,想向段大侠请教。”

史逸如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说吧!”

那卫士道:“近年来有个名噪武林的妙手空空儿,段大侠可知道他的来历吗?咱们的大帅想礼聘他,不知段大侠可有办法?”

史逸如冷冷说道:“什么空空儿,俺从来没有听过!”

那班卫士们大吃一惊,做声不得。要知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十居八九,都是唯我独尊,目中无人。他们只道“段珪璋”是看不起空空儿,所以语气才这样轻蔑。那个向他请问的卫士更是心中想道:“一山难容二虎,他投到大帅帐下,当然不愿更有胜过他的人。我请他设法去找空空儿,实是失言,怪不得要碰他的钉子了。但他居然敢轻视空空儿,只怕确是身怀绝技,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