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甥舅至亲怀敌意师徒异路用机心(第4/9页)

杨大姑道:“我真不懂你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父母只生咱们二人,我是你唯一的姐姐,你不妨和我直说!”她老于世故,已经隐隐猜想得到,弟弟之所以要促成此事,其中定是藏有阴谋了。

果然杨牧哈哈一笑,便即说道:“只要他不是和冷铁樵走上一条路就行。娶了冷铁樵的侄女,他可以知道更多有关冷铁樵那帮人的秘密。我们派人暗中和他联络,那么他的行动不受拘束而又可以为朝廷立功了。将来高官厚禄当然少不了他的份儿!在事成之前,我们当然也会为他保守秘密!”

齐世杰气得发抖,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

杨牧笑道:“不用害怕,你是冷铁樵的侄女婿,那帮人不会疑心你的,少年人要想得到锦绣前程,多少也得冒点风险。嘿嘿,这叫做身在曹营心在汉,只要你表面功夫做得好,他们又怎能看穿你的内心?”

齐世杰忍无可忍,冷笑说道:“舅舅,你这句戏文似乎用错了,谁是曹营谁是汉?冷铁樵那帮人可是汉人呢!”

杨大姑面色大变,连忙喝道:“杰儿,你胡说什么,幸好舅舅不是外人,给别人听到可不得了!牧弟,你可别要误会他,我知道的,他和冷铁樵的侄女儿只是见过两次面,和冷铁樵则根本未曾认识,这次他令尉迟炯受挫,更是得罪了冷铁樵那帮人的事情。我想他只是不敢去冒这个危险,一时口不择言,才这样胡说罢了。弟弟,你千万别记在心。”

杨牧勉强笑道:“姐姐,你也太过虑了,我怎么会对嫡亲的外甥不利呢?世杰既然不愿冒这风险,那就算了。”

他已经是自找台阶来下,哪知齐世杰又说出句更不中听的话来。

“我倒不是为了害怕危险,倘若是义所当为之事,舅舅,你叫我赴汤蹈火,我也不敢推辞!”齐世杰道。杨大姑听出儿子语气不妙,睁大眼睛瞪他。

杨牧勉强笑道:“舅舅盼你娶得称心如意的妻子兼且可为朝廷效力,这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你以为不对么?”

齐世杰缓缓说道:“甥儿不敢说舅舅不对,只是甥儿觉得奸细比奴才更加、更加不如!”他本来要说更加羞耻的,倘若不是母亲狠狠瞪他一眼,这两个字已说了出来。

杨牧双目翻白,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世杰道:“没什么意思,不过甥儿略有自知之明,自知不是做奴才的料子,也不是做奸细的料子,故此不能从命,请舅舅原谅。”

杨大姑顿足喝道:“杰儿,你、你还要胡说八道,真、真是气死我也!”

杨牧拂袖而起,说道:“我本是一片好心,谁知反招你的误解,好吧,人各有志,你不善言,那也只好任由你了。”

杨大姑连忙说道:“弟弟,这小畜牲不知天高地厚,请你千万看在姐姐的份上,别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小畜牲,你还不过来向舅舅赔罪。”

齐世杰只好说道:“孩儿不会说话,得罪了舅舅,又惹娘亲生气,孩儿知罪了。”这几句轻描淡写,与其说是向舅父赔罪,不如说是向母亲赔罪。而且他只承认“不会说话”,弦外之音,即是并不承认说错了话。

不过总算是赔了不是,杨牧的面子也好过一些,也就假惺惺地说道:“姐姐,你这是哪里话来,我怎会跟小辈计较。不过我倒是有点担心世杰误入歧途,甥舅虽亲总不如母子亲,我这个做舅舅的劝他不来,只能盼望你做母亲的好好开导他了。”

杨大姑道:“我一定会管教他的。弟弟,你不多留一会?”

杨牧说道:“天快要亮了,我不走是不成啦。姐姐你多加保重,下次我经过保定再来看你。”

弟弟走后,杨大姑颓然坐下,长长叹了口气。

齐世杰道:“娘,舅舅只是为自己的升官发财打算,他想要利用孩儿,你难道看不出来,你还在怪责我得罪了他?”

杨大姑道:“纵然如此,你也不应该口不择言,气走了他!”

齐世杰道:“我是听不进他的话,实在忍不住要说他的。他以后不敢再来更好。”杨大姑道:“你把我气得还不够吗,又来说这样的话!我只有这个弟弟,你要我断绝六亲?”

齐世杰道:“孩儿不敢,不过孩儿说的也是实话,像舅舅这样只知贪图富贵的人,他来了还能有什么好事?娘,你试想想,他要我离开你干见不得光的事,而且做那种事情又是随时会有性命危险的,他何尝为你着想?”这几句话倒是打动了母亲的心,杨大姑不觉黯然说道:“我不是帮你委婉拒绝了他的吗?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我唯一的亲弟弟!”

齐世杰道:“娘,你也只有我这个儿子。我并非要你不理舅舅,我只要你为了我的原故,多提防他点儿。他要来我没办法,但你若要我说实话,我是不欢迎他来的。”

杨大姑听见儿子说出“提防”二字,不觉心头一跳,齐世杰后面的话,她已是听而不闻了,心里只是在想,“我只有他这个弟弟,爹妈死得早,我几乎是姐兼母职,抚养他成人。我为了他,不知做过多少我本来不愿做的事情。我这辣手观音的恶名,恐怕一大半就是因他而起,像那年我替他逼死了云紫萝,每想起来,我就不禁心中有愧。云紫萝纵然不好,我也不该做得那样过分的。这次我为了替他找寻亲生骨肉,不惜叫自己的独生儿子冒险前往回疆,几乎弄成母子不能见面。我不要他报答我的恩德,但他总不能为了杰儿一时得罪了他,就做出对不住我的事吧。不会的,不会的,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他决计不会害我独生的儿子的!”

齐世杰道:“娘,你在想什么?”杨大姑瞿然一省,说道:“没什么,我是在想你舅舅说的话也有点道理。”齐世杰道:“什么道理?”杨大姑道:“他怕你误入歧途,我也怕你误入歧途。以后你没事少出门。纵然不怕你结交匪人,我也怕你在人前说错了话!别人可不是你的亲舅舅!”

齐世杰笑道:“妈,你放心,我这次回家就是要陪伴你的。你叫我去京师我都不去呢。”

齐世杰口头上答应了母亲,心里却是安静不下来。

倒不是为了气恼舅舅,他早已知道舅舅是这样的人,不值得为他气恼了。但他心里的不安,却还是因舅舅而起。

杨牧挑起他心上的创伤,他又想起了冷冰儿了。“怪不得冷冰儿非要和我分手不可,母亲不喜欢她恐怕还是次要的原因。我有这么样一个舅舅,她岂能放心得下?唉,就算她相信我,我也必须避嫌。舅舅会动那么样卑鄙的念头,要我去做奸细。我还怎能与她结为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