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千山雪舞化梅魂 第五章 十年藏剑,一朝吼破风云(第3/3页)

见这布幡写得有趣,醒言便踱过去,跟那个相士打扮的中年汉子问道:

“请教这位神算,为什么不写作『命运』,而要倒过来写成『运命』?”

“……”

见有人上门,却不照顾生意,只顾在那儿问些不相干的事情,这一天都没怎么开张的倒霉相士便有些没好声气,冲醒言翻着白眼叫道:

“呸!什么命运运命,只要老子高兴,想颠倒就颠倒!——呃?这位小哥你……”

话刚说到一半,这相士忽见摊前这少年突然手舞足蹈,一副发狂模样!

“晦气!原来遇上个羊癫风!”

算命的暗暗叫苦,但也不能袖手旁观,只好从木板桌后站起,想绕过来将这发病的年轻人按住。谁知,等他刚一站起,却发现这发癫少年已经平复。见相士站起身要过来,少年平静的说了一句:

“多谢神算先生,我懂了。”

说罢,快速康复的少年便拱一拱手,转身离去。

“吓!莫名其妙,却原来是个疯子。”

叫了声晦气,这收工前平白受了一场虚惊的相士便恨恨坐下,准备收拢一下桌上的文书签卦,就此收工回去。只是正在此时,他眼前却忽然银光一闪,只听得“砰”的一声,已有一物落在他手按的木板桌上。

“啊,这是?!”

正当他看了眼前之物惊得瞪大眼睛,却听得远处人堆里传来一阵清朗话语:

“小小酬银,不成敬意,敬请先生收下。”

这话语虽然隔远,但传入耳中甚是清晰;只不过此刻这相师已经顾不得分辨其中的内容,只顾攫过这一锭大银,在手中不住摩挲:

“这、这大概有二十两吧!”

望着手中这一大锭白银,落魄相士欣喜若狂;等乐得片刻,略略恢复了清醒,他便抬眼努力寻找那位恩公的踪迹,却只见得街上人来人往,再也看不见那豪阔少年的身影。

努力找寻一阵,见少年毫无踪迹,激动的相士便只好坐下。将大银小心收入褡裢,又回头仔细研看了一阵身后的招牌布幡,这满腹莫名的相士便从袖中摸出五只铜钱,祷祝几句,将铜钱往木案上一撒,卜一课金钱卦:

“呀!”

等看到铜钱在桌上笔筒竹签间排布的模样,一直恍恍惚惚的穷相士便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卦『马得夜草』!”

到得此时,这相士满心庆幸:

“幸好幸好,早说今晚不必急着收工!”

且不说此后这相士一直照顾生意到深夜,再说醒言,等转身从卦案前离开,赠过酬银,便去找自己琼肜灵漪。在人群中张望一阵,却一时没看见二女踪迹;正有些着急,忽听得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稚嫩嗓音顺风传来:

“大叔!你的蒸碗糕中嵌的明明是杏仁脯,却骗我说是红枣馅!”

一语未落有人叫屈: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不是存心骗你,是我忙中出错,拿错碗糕给你。要知道这杏仁糕,比红枣糕还贵上三文!”

“哼~才不信——”

小妹妹争辩道:

“大叔,你可不要欺骗我们无知妇孺!我哥哥很厉害的,他马上就来!”

“……”

两三丈外的人群中,听得小妹妹这番话语,少年脸上,终于露出他十几天来第一缕真正的笑容!

此后醒言再没心思在这小镇停留;招呼过灵漪琼肜,三人便一路疾行,星夜赶往罗浮。

一路飘飞,大约四五个时辰过后,他们便来到一片连绵的山脉上空。此处醒言略有些印象,知道过了这片连绵的山场,再行得一千多里地,便可赶到罗浮。这时候,大约是寅时之初,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一路急赶,在微弱的星光中,醒言看到琼肜额头正沁出几点汗珠,便招呼一声,飞到这片群山中最高的山峰,立在突兀高耸的山头,暂作休息。

此刻夜色正浓,只有借着天上云缝间一点微弱的星光,才能看见脚下的群山万壑间山雾涌动,半灰半白,变幻莫测,环绕着他们脚下这一点突兀出群的山峰,如浪如潮,将他们三人浮在半空。而他们头顶的天空,也汹涌着万里的云霾,遮住天穹,与大地上滚滚的山岚遥相应和,将醒言三个隔离在天地云雾之中。在他们这几个孤独的身影上空,铺盖万里的云阵越到东天越浓,彷佛它们要极力遮住那边可能刺破万里云縠的光华。

而此刻,伫立高峰,强风吹面,仰观天极俯瞰万物,萧索数日的四海堂主,忽觉得一阵心潮涌动,似有一种要仰天长啸的冲动。又过了片刻,面对这眼前上下翻滚无天无地的风岚云雾,傲立峰巅的少年忽然间放声高歌: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这冲破胸臆发自内心深处的高歌,豪迈壮阔,到后来已听不清具体词句,只变成一串磅礴的啸歌,轰轰滚动在天地苍穹中。而这时,那东天边最浓厚黑暗的云层,忽被这龙吟虎啸般的歌声震动,忽然云开一线,露出一缕冷色的光辉。这点朦朦的曙光,须臾便刺穿浓重的云雾,越照越亮,越亮越开,几乎只在转瞬之后,便将这满天沉沉的云壳撕开一线,照亮整个东天的苍穹。自此之后,那东天的光明就如同决堤的风潮,朝少年这边汹涌而来。明亮绚丽的太阳光辉,与横奔如雷的长啸相对飞驰,不久便在云空中相撞——这之后,原本喧嚣满天的云霾忽然间一扫而空,千山锦照,万壑霞开,转眼间这明丽光辉的朝阳已提前照亮这无尽的云天。

而这时,声震天日的长啸已渐渐停歇。待啸声落定,原本豪情万丈的少年却忽然陷入沉思:

那刚才的感觉,是多么的奇妙,这脚下无尽的大地,头顶无垠的虚空,在那个短暂的瞬间,好似都停留在自己掌握之中;彷佛那一刻,将这无限光明带给沉睡大地的,是自己,而不是朝阳!

“啾啾!——”

正当出身卑微的少年,为刚才那主宰万物的错觉有些惶恐惊慌时,却听得身边也响起一阵乳莺般的啼鸣。听了这稚嫩的嗓音,不用转头,也知道这该是琼肜在学他模样,在这清晨的山巅仰天长鸣。只是学样之时,小琼肜嗓音细声细气,极力呼出的啸鸣并没能传遍万里的长空,而只是撞在眼前的山壑中,引起一阵阵连绵不绝的悦耳回音。

随着她这声初啼,山川中那些震慑于刚才那一阵崩腾咆哮的瑟缩林鸟,也终于平复了心神,一起随着那清灵延绵的空谷回音,叫出各自啁啾的鸟鸣。于是这巍巍群山,莽莽山林,终于在这片明照万里的朝阳中真正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