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庄生晓梦[上](第3/4页)

可是,她的丈夫并不爱她。

卡佩罗林公爵给了狄爱拉作为妻子的一切权利,他尊重她,给她财富和权势,给她足够的看重……可是他并不爱她,甚至对狄爱拉的一切努力都毫无感觉。

他欣赏的理想女性,根本就不是狄爱拉这种温柔居家的女人。

在薇妮莎的记忆里,父母唯一的一次争吵大概是一切的起始:

“你到底在闹什么?”

公爵冷漠且厌倦地看着妻子,“我给了你一切权利,我让你教导我的孩子,我让你管理这座城堡,我记得每一个情人节,每一个纪念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啊,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狄爱拉夫人红了眼眶,哽咽着诘问:

“从我嫁给你的那一天开始,你每天对我说话超过五句吗?你真的看到过我的付出吗?就连情人节的礼物都是那个女人给你挑选的!你问我有什么不满意?”

“我说过多少遍……唐娜是我的助理!她和其他助手没有任何区别,我们只是工作关系,我没有和她上过床,我对婚姻始终保持忠贞,你满意了吗?”

“……没有上过床,这就是你对我的保证。”

狄爱拉夫人嗤笑一声,她浑身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又哭又笑。

“我要你爱我……威廉,你能明白吗?求你,威廉,我求你,爱我吧。”

“疯子。”

公爵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妻子,他大步走向一边看着这一切的小姑娘,动作温柔地把女儿抱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他的身后,狄爱拉夫人的大哭声终于爆发了出来。

“闭上眼睛,宝贝儿。”

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小姑娘刚要动动脑袋,就被公爵温柔地按进了怀里,男人吻了吻小姑娘的额发:

“你的母亲生病了,她需要静养,之后你跟着爸爸离开城堡,爸爸负责教育你,好吗?”

在男人的轻拍下,六岁的薇妮莎艰难地晃动脑袋,她瑟缩却坚定地拒绝了公爵:

“我要和妈妈在一起,我能照顾她。”

公爵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小姑娘毫不示弱地对望了回去,她一字一顿:“我和妈妈在、一、起!”

同样的湖绿色眼眸对望了一瞬,男人的眼中闪烁过欣赏、妒意、爱意、懊恼等种种情绪,最终还是松了口。

“那你就照顾她吧。”

公爵意味深长地回答,“你会后悔的,薇妮莎。”

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克拉克和布鲁斯同时看见了那股熟悉的独占欲。

他们厌恶地皱起了眉。

而从那一天开始,公爵夫人就真的疯了。

花房里发生的那一幕足以让所有人都揪心难安的场面,也仅仅只是小姑娘和“疯了”之后的公爵夫人生活相处的日常而已。

公爵夫人疯了,她时而疯狂地咒骂着离开城堡的公爵,时而哭泣着恳求公爵回来,时而恍惚地回忆起嫁人之前的少女光阴,时而全然忘记了公爵的离去。

而更多的时候,她将注意力全然灌注到了女儿的身上,她要求薇妮莎在短时间内学习大量语言,要求薇妮莎学习钢琴、美术、礼仪、文学……甚至是十几岁孩子都难以理解的数学和哲学课程。

“你的父亲最看重的是你,而你是我的女儿……薇妮莎,你得让他更喜欢你一点。”

公爵夫人面无表情地把小姑娘关在了静谧的学习室内,神色狰狞、恍如厉鬼:

“我的小蝴蝶是完美的,宝贝儿,你不准输给任何人。”

从早到晚,六岁的小女孩始终被母亲关在没有窗户的巨大书房中,时时刻刻面临的是母亲时不时发作的情绪。

从花房再到空间的最深处,所有人都在被迫承受着记忆碎片里公爵夫人的神经质。

她在正常的时候,的确是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可更多的时候,她都在以发怒和哭泣的方式向自己的女儿发泄着情绪。

也许上一秒的时候,她还在笑着表扬小姑娘,下一秒的时候,她就已经情绪失控地抽泣出声,又在一瞬间,转而暴怒着摔碎一切东西,甚至是殴打自己的女儿。

在这个女人逐渐恶化的病情之中,哪怕是被迫承受一次记忆碎片的成年人们都感到难以承受,更别说是身处其中,足足被母亲折磨了五年的小姑娘了。

哈尔和巴里已经控制不住怒意地落后一步,克拉克难以承受地加快了速度,布鲁斯额角的青筋都已经隐约暴了出来,就连曾经亲眼见过这些的玛丽都红了眼眶。

面对这样一个精神病人、被迫承受对方的所有负面情绪有多可怕呢?

哪怕是对于成年人,在这短短一瞬涌入的记忆也足以把人逼得发疯。

可是真真实实地接受这样精神暴力的小姑娘没有。

从六岁到十一岁,她从未有一天真正地休息过。

她每一天都在提心吊胆,每一刻都在为了母亲担忧,每一分钟都在拼命为了达到母亲的目标而努力。

她偷偷地请来心理医师,耐心地哄母亲吃药,用一切手段控制狄爱拉的病情,总是几天几夜不休不眠地陪着母亲,温柔地回应公爵夫人一切荒谬的请求。

可哪怕是如此,她也从来没有开口向公爵求助。

“母亲只是生病了,我能照顾好她。”

和杰森一块儿前行,一点点地检查自己的记忆的薇妮莎平静地说。

“可父亲不会这么认为,我一旦开口示弱,他就会真的把母亲关进疯人院,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看她一眼。”

“父亲……不会允许卡佩罗林家族有任何[污点]。”

这个六岁的小姑娘,远比狄爱拉夫人更加了解公爵。

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公爵故意撒手不管,就是逼着她亲口向他低头求助。

这个城堡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在母亲歇斯底里的打她时,总有人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防止公爵夫人下手过重。

所以,每一次母亲下手打她的时候,小姑娘都极为害怕。

她不是怕疼,她是怕母亲越过了父亲的底线。

母亲拿来的那些课程书籍,也是父亲的暗示和默许。

小姑娘知道得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都在被薇妮莎带着跑的杰森终于顿住了脚步。

在流光溢彩的空间之内,与无数道记忆擦身而过的男孩一把拉住了薇妮莎,他死死地抱住了小姑娘,把头用力埋在小姑娘的脖颈处。

灼热的眼泪涌出来,触碰到小姑娘冰凉的皮肤,打湿了她肩头的蕾丝绣花。

“别去了,薇妮莎。”

杰森像是受够了一样,他哽咽着,用变了调的颤音恳求道。

“求你了……别过去了。”

“你不记得我也无所谓,不要再去翻找你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