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5章 书信

群臣散宴,三三两两离去。

有的眉开眼笑,有的庄重矜持,有的故作沉思,有的一脸阴沉。

诸葛玄带着十岁侄子走在后面,这时有一个宫女赶了过来,对着他身后少年奉上一只锦盒:“这是刘使君送给小先生的礼物。”

“我?”少年眨眨眼睛,看一眼这锦盒:“请问是什么,不是书我可不收。”

宫女掩口而笑,递了递:“是书。”

“快收下。”诸葛玄扯了自家侄子一下,估摸是经史孤本,又对殿中一礼:“臣谢主公之赐。”

归家后,星光照耀,风动枝桠,传过一阵阵清凉,有一间精舍,这就是诸葛亮的卧室了。

这一间房间并不大,却布置清雅,一张木榻,除此就放着二排书架,架上的书籍密密麻麻,木案上摆着砚纸笔。

诸葛亮点了灯,青铜灯散发柔和的光,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上,就打开锦盒。

这里面有一卷书,展开有五尺长,每个字都有拇指盖那么大,字体却清丽婉转,风致翩然。

“云水纪图,怎似是女子所书?”

当下就在灯下浏览,一丝丝灵气自周围天地间凝聚而下,洗刷周身百脉,凝粹着通明心神。

“原来,真的有仙道……”许久,诸葛亮怔怔抬首,失神地说着。

荀府

荀彧归返家中,换下了官服,一时在院中徘徊,夜凉似水,家人正在上灯,荀彧仰天遥望满天星斗。

这真是个晴朗的夜,整个天穹淡墨青色,斜亘着银河,幽亮不一的星星时明时灭,又分九州星野。

寻找到了豫州,只见星斗密布,闪烁不定,有的悬凝,有的晦暗,只是中间核心,却有着一明一暗两颗星辰,不过这不是青色,只是赤红中带着一丝青,明暗相辅,光华不闪不烁,很是稳定。

“双核心么?”他凝望一会,失笑:“却不是……说是帝后双格,于礼不合,真是古怪。”

但是很稳定,这就够了,足以压制地方不服。

至于那两位皇族之间是否有内情交易,都是刘家自己的事。

荀彧不欲探究隐私,他要的只是汉统交接稳定,和这大局利益相比,一切细枝末节都是浮云。

想到这里,就不由一笑:“来人呐,上茶,我今天要赏月!”

这时突有人来报,小荀老爷和戏老爷来访。

族侄荀攸是昨天从豫东颍阴郡赶来,好友戏志才今天刚自荆北归来,一年多不见,宴上自不可能多说,现在私下自要重聚。

故友重逢,见了又是一番热闹。

荀彧关切问戏志才:“回家看过了,老大人还好,荆北的事情顺利?”

“家父家母还好。”戏志才先自饮一杯茶,打了个酒嗝:“荆北有点小麻烦,但还在控制内。”

“这你笑的有点怪异啊,有大鱼?”荀攸感觉到些,目光一闪。

“呵,公达你猜出来了,不说这个……可惜奉孝在豫东忙于对曹的战事,不能回来。”戏志才和郭嘉同出寒门,行事不羁,脾性相似,自是交情很深。

荀彧为他祝酒:“平安回来就好,你这身体还是家乡水土适合些。”

茶过三巡,谈起过往的事,戏志才笑问荀彧:“昔时董卓当权,荀公弃官归乡,曾对家乡父老劝言说颍川是四战之地,天下有变就常受兵灾,应早早离去不宜久留,现在又如何?”

“主公一至,自是不同。”荀彧笑地说着:“这是主公的大德大运,天下气运在人,有圣人至,岂能不改?”

说罢,又说:“你喝多些酒,我看还是要多会——上乐!”

于是在乐声中,继续说着:“连续两年天下大旱,流寇四起,盗贼蜂拥,颍川郡却连连两年丰收,甚至豫西自去年开始,同是丰收,豫东、荆北今年要是能稳固下来,一个半州的稳固基业,席卷天下之势就成。”

戏志才笑了笑:“荀公忘了洛阳?”

“军事非我所长,能否取之,不便妄言。”荀彧一丝不苟说着。

喝了几杯,戏志才问:“去年春时我在荆北病重,曾以后事托付文若,让你转交主公,这封信还在否?”

“在。”荀彧一排规整的书架上找到一封帛书,递还给他,时隔一年,锦袋封口完好无缺:“听闻主公亲自赶去荆北救治,必不需要了,等你回来亲自转交就是。”

戏志才捏着这只锦袋,笑了笑:“荀公果是忠实君子,不过现在这信却是无用了。”

说着取出帛书置在火盆中。

荀彧不以为意。

荀攸却意识到什么,目光一闪:“这时无用,你当初交代可是与太后有关?”

戏志才摇头:“你猜对了一半。”

至交好友之间,又都是极聪明,荀彧想到也不掩着藏着,嘿黑一笑出声:“天子?”

戏志才就不再回答,又说起一些闲话,看着荀彧:“若主公迎的是天子……我说的不是少帝,不是献帝,甚至不是现在洛阳不知哪里找来的宗室,而是说天子,荀公以为如何?”

荀彧沉吟良久,才缓缓说:“自是以天子为尊。”

“君不畏死乎?”

“谋国者不暇谋身,若是迎立而又篡。”荀彧皱眉想了想,叹一口气:“失信于天,族运跌宕,将来死的是子子孙孙了。”

戏志才笑笑不言,当初的这封密信中,自己对主公两道建议,一是绝不要迎天子,二是局势坏到非迎不可,他日请诛荀彧。

人人都有自身道路理念,出类拔萃者的更是理念坚定,不轻易为外物所动摇,哪怕友情也不能阻止。

戏志才当初病重自忖无幸,唯一留的一线生机就是将信托由荀彧转交,选择权留在荀彧自己手上。

但这信,似从未被启封过?

帛书在火盆中化烬,丝质的质料燃烧后,散发一种焦糊味,气氛一时肃然,荀攸当即笑着:“你这家伙却是奢侈啊!”

“呵,主公兴办了六十三家造纸坊,普及造纸术,怕什么……”戏志才这样说着,三人都笑起来。

“主公不忘文事,以颍川郡曾被流寇攻破、书卷散佚为由向各家求阅私人藏书,此举实是效仿光武旧事……”

这个举动是有时代特征。

东汉地方学风远胜前代,别说还真的不少有名的藏书馆,中原荟萃之地更是聚集了天下书藏,当这时造纸术并不普及,大多数书卷还是竹策卷筒形式,都是各家门阀才建的起。

书的丰富程度和教育息息相关,官学、汉代私学也遍布中原各地,尤其颍川最盛时,许多名士大儒都设馆授徒,主要以法律、经学为主,间或传授政治经验,这是延续汉武帝以来外儒内法的传统。

像是“颍川四长”之首的陈寔以宽厚长者而闻名,以尊重态度劝谕感化“梁上君子”的典故便是出于他,可惜主公来颍川晚了两年,没机会见到,在四年前陈寔去世时“海内赴者三万余人,制衰麻者以百数”,可见整个阶层的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