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第3/4页)

大名鼎鼎的文章四友各吟一诗,却被罚了三位,让梅振衣叹为观止。这时有侍女上前,撤掉冷却的酒菜,又换上新的佳肴。白牡丹回到舞台中央,命人搬上一张琴,这回没有唱,而是弹奏了一曲。

七弦古琴,以桐为匣以丝为弦,琴声以清婉见长,是最重要中国传统乐器,然而它却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弹奏,最适合这种私密雅趣地场合。梅振衣于音律一道并不精通,不知白牡丹弹的是哪首曲子。但看其它各人的表情,也知她弹奏的是名曲。

窗外月华如水,舫中琴声如诉。梅振衣神识中有所感受应,这琴音还带着奇异的法力,并不攻击人,就像一只温柔的手在神识中轻轻抚摩,感觉是说不出的舒畅与陶醉。他收敛神气暗中仔细分别,发现这法力还带着试探之意,却避开了清风与随先生,看来白牡丹也察觉到这两位不是一般的高人。

一曲弹完,白牡丹命人把古琴撤下,端来了文房四宝,又请吴中四友吟诗。看见这个架式梅振衣才明白刚才李峤为什么会面露失望之色。原来白牡丹刚才没有把他的诗作抄录下来,显然是认为还不够传唱的标准。

这时年纪最小的张旭第一个开口吟道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一听这四句梅振衣就在心中暗道,张旭啊张旭,名扬千古的草圣。现在才多大年纪呀,就学人家来吟诗嫖妓,这诗可真够淫的!想到年纪,梅振衣转眼又看见清风,这位仙童看上去比张旭年纪还小呢,标准的未成年,不也给自己带来了吗?唉!啥也不说了。

他心里这么想,在坐的大部分人都在笑,笑容中隐约露出淫秽之色。白牡丹脸上也飞起了一团红晕,羞答答地无比诱人,上前给张旭敬酒。她还没转身,那边包融也开口吟道武陵川径入幽遐,中有鸡犬秦人家。

先时见者为谁耶,源水今流桃复花。

一听这诗就知道两人是一伙的,都以传说中的桃花源为题,所作全是欢场上的挑逗之诗,却温文尔雅表面上让你看不出半点下流来。众人都笑了,纷纷向这二位才子举杯敬酒,暧昧的气息在画舫中萌动,酒喝到这里气氛才算起来了——不就是来找乐子的吗。

白牡丹又移席敬酒,软语相谢,却没有把这两首诗留下来。这时张若虚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冲白牡丹道:“我看水天月色,偶得一作,却不是此处情景,先自罚三杯!”

酒喝到一定程度就有主动要往下灌的,张若虚自己先喝了三大杯酒,然后开口吟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是一首长诗,张若虚带醉信口拈来,坐上众人无不变色为之喝彩,梅振衣也吃了一惊。这首诗他听过,就是传唱千年的名篇《春江花月夜》,就算背不出来,也知道其中的名句。穿越到大唐之后,竟能亲耳听见作者本人吟诵,此时梅振衣才知道这首诗就是面前的张若虚所作。

张若虚为什么开口之前自罚三杯,因为这首诗描述的景象不是洛阳南水。等他诵完之后别人都不说话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今晚的花魁非张若虚莫属,这样的名篇佳句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随口做出来的。

白牡丹上前,挽住张若虚的手臂将他请到舞台中,亲自研墨请张若虚留字。张若虚站在那里没有接笔却一把搂住了白牡丹的腰,朝张旭道:“君之书法远胜于我,这墨宝还是你来留吧。”

今天亲耳听闻张若虚口占千古名篇,又能见识到张旭亲笔挥毫,对于梅振衣来说这二十两银子花的太值了。哪怕两千两他也愿意啊!

张旭写完这篇《春江花月夜》,吴中四友只剩贺知章还没作诗了。梅振衣就像一个旁观者,在他的记忆里本来贺知章的才名最盛,但看今天地架式,很难有人能超过张若虚了。贺知章也有些意兴阑珊,开口只简简单单的吟了四句南陌青楼十二重,春风桃李为谁容。

弃置千金轻不顾。踟蹰五马谢相逢。

他的言下之意是今日无法占花魁了,还隐约有点惋惜。这一轮诗作完,又重新撤去席面上的酒菜换上新的,酒已进入第三旬。

白牡丹告了一声罪,回到后仓,片刻之后又出来,众人带着醉意的眼神都是一亮,这简直就是个仙女啊!她又换装束了,一身洁白色的束腰低胸长裙,样式就像现代的晚礼服。发髻也散开随意的披拂在肩后,嫩白的脸颊上有一层浅浅的绯红,似是羞意又似酒意。

这回她是抱着琵琶出来的,不仅是弹唱了,而且是随歌起舞,唱的就是方才张若虚所作的那首《春江花月夜》。歌声轻扬,秀发与裙裾飘舞,直欲凌空飞去。梅振衣恍然乎有一种错觉,他眼前的是穿越前所见敦煌壁画上的飞天。

想当年知焰仙子与钟离权斗法时,也是随琴音而舞。身姿妙曼至极,梅振衣亲眼见过。但白牡丹此时歌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充满柔媚之意,让人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神几乎都要被融化。

歌舞已毕,有侍女上前在每人案边都放了一个金盘,什么话不说就退了出去。谁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要打赏了,二十两银子只是上船的钱。牡丹坊收的,现在放在金盘里的是赏钱给白牡丹本人的。赏不赏无所谓,也不一定要给钱,白牡丹甚至都没有开口请求。

但是,你好意思不赏吗?

梅振衣二话不说,伸手入怀掏出一把明珠,全部放在了金盘中。不是洒落而是轻轻地放,唯恐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从芜州来带的上好明珠,除了在落欢桥捐给关小姐那十枚,其余的全留在了这金盘中。

其余众人也各自打赏,有留金锭的,也有留珠玉的。清风看了看梅振衣,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紫芝放入金盘。随先生看了看清风,微微一笑,把自己手里的一柄牙扇也放在了金盘中。

此刻就剩下梅刚、梅振衣、随先生、清风等四人没有吟诗了,梅刚看了少爷一眼面露苦笑,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文采不可能与“文章四友”与“吴中四士”这等大才子相比,而少爷恐怕更不成。但既然来了,不论好坏总得吟一首吧。

这时河面上恰有一阵风吹过,船中珠帘上系的金铃叮咚作响,岸边桃花瓣瓣纷飞。梅刚端杯吟道芳谱探来千种妍,妆成飞花赏蹁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