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国家昏乱有忠臣(第2/3页)

此事之后,车千秋也郁郁而终,可以说是霍光间接杀死了车千秋。

“而今霍光却起用了车丞相之子,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予其并州精骑三万,兵出五原郡。五原郡(包头)陛下知道吧,就在上郡北边,离长安一千多里,道路笔直方便,顺着直道南下,骑兵十余日可至北阙!”

“田顺也家住阳陵,臣认识他的家监,陛下不如写一道密诏,由臣带出宫去,让可靠的人送去五原,交给田顺,示之以恩,君臣之义,杀父之仇,相信田顺可为陛下所用。若大将军真有不臣之心,待广陵王举事之时,可令田顺驰三万骑兵借还师之名,南下勤王!”

真是个雄心勃勃的计划,只是有两点漏洞。

广陵王那边就不说了,按照石显的阴谋论推断,车千秋当年替卫太子说话,劝诫孝武停止追究杀戮而被提拔,刘病已最初时不死,还得感谢车千秋,他的儿子田顺也继承了这份恩谊,凭什么要为刘贺冒险?

其次,石显又如何能笃定,田顺一定会比其他各军更早回归边塞呢?率先南下呢?

但刘贺今夜已喝得半醉,为了消除恐惧,还在不停往嘴里灌酒,石显还不断给他添满,只能艰难消化这些信息,呢喃道:

“事泄必死,朕还是先问问王詹事……”

石显冷笑:“王子阳除了恳请陛下好好服丧,三年不言,还有何计?陛下一旦透露,他恐怕会吓破胆罢?”

刘贺捏着额头:“事关重大,让朕想想,让朕再想想。”

石显下拜三稽首:“陛下已经拜谒过高庙,若是先祖在此,会如何做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成为真正的天子,还是像后少帝那样被剁成肉泥,在此一举!”

刘贺毕竟才十八九岁,又值酒酣,被这么一激,也不要脑子了:“没错,朕固不敏,却也是高皇帝、孝武皇帝的子孙啊!绝不会引颈待戮!”

他又灌了口酒壮胆,带着石显来到温室殿内室,盛放天子玺印的地方,自己揭开盖子,捧着天子六玺,在回忆这种情况该加哪个,又瞪大眼对石显道:

“写!卿替朕写!”

……

石显曾作为尚书台处理文书的中黄门,又在石渠阁读过点书,是有些文字功底的,一手漂亮字刘贺这辈子都写不出来,不一会就写好了两篇诏令,分别给广陵王刘胥和虎牙将军田顺。

内容和后世衣带诏也差不多,无非是强调尊卑之殊,君臣至重,又将刘贺这两个月在霍光那所受的憋屈强调一番。谴责权臣霍贼,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恐天下将危。

最后是夸赞皇叔刘胥乃皇帝至亲,田顺是国之元老,可念高皇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霍氏,复安社稷,除暴于未萌,祖宗幸甚!

只是没有咬破手指写血书。

书罢,石显已经满头大汗,抬起头时,刘贺也抱着皇帝信玺,紧张不已。

“陛下,该加玺印了!”

“石卿。”刘贺这会却想起一事。

“臣在!”

“你为何要冒死帮朕?朕与你相识也不过两个多月罢?”

石显一愣,叹息道:“臣也出身官吏之家,为父辈犯罪牵连,年少时便下蚕室,入未央,在石渠阁搬简牍,靠着勤快和识字会瞧脸色,一步步做到中黄门,自问也有智谋,可那又能如何?直到遇上陛下,待我如旧臣,恩赏不绝,提拔做了侍中。”

“臣想要报答陛下知遇之恩,也想成为陛下肱股,我虽是受刑之人,下贱之身,也能做到九卿,让人景仰!”

刘贺颔首:“若此事能成,朕让你做三公,让你封万户侯!甚至是大司马大将军!”

这下轮到石显听呆了,竟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这一席话让刘贺稍稍安心,走过来,在玉玺上哈了口气,重重盖在两篇诏令右下角。

六玺皆白玉螭虎纽,天子之玺赐诸侯王书,皇帝信玺发兵徵大臣,可不能盖错了。

而石显就这样看着他一举一动,等玉玺抬起,红色的印痕已印于其上再也抹不去时,他才松了口气,心中百味杂陈。

而刘贺则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瘫坐在地上,他的勇气全部随着玉玺印在那两封要命的诏令上了,而未来会发生什么,他根本不清楚。

石显等墨迹彻底干后,飞快地将其卷起,一封塞进腰带,一封塞进帻巾,裹到头上。

“臣会在天亮后借着采买的名义出宫,将此物交给吾弟,送去广陵和五原。”

刘贺抬起头:“朕还不知道你有弟。”

“他们本也为奴为城旦舂,后来才得赎买,恢复了自由身。”

石显说到这连忙补上一句:“这多亏了陛下赏赐的金帛。”

“汝弟靠得住么?”刘贺还是担心。

“绝对靠得住!”

“那你呢?”刘贺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再度发问。

石显跪下:“臣赤胆忠心!”

“善。”

刘贺的下一个举动,让石显一时间愣住了,差点了流了泪,只狠狠咬住嘴唇忍住。

刘贺竟抱住了石显,哭着道:

“石卿,这硕大一个未央宫,朕却只剩下王詹事和你了。勿要负朕,勿要负朕!”

……

刘贺饮酒太多,宿醉未醒,睡到后天也有可能。

石显乘着刘贺清醒过来前,乘着王吉知晓此事前,等天色通明,迅速用刘贺给的符节离开了未央——刘贺及其属下只要不作妖,自由出入未央宫完全没有问题。

然后石显就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

近来数次外出,一直有眼线在盯梢,只不知道是不是中郎将霍禹的人。

他果断让宫人赶着车加速进入九市,然后跳下来混入早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个巷子口,钻进一辆等待已久的辎车。

这车在长安城内辗转绕圈,石显也换了一身衣裳,再抵达柳市时再度下车,钻了一阵又上车,如此三趟,确定甩掉跟踪的人后,这才往目的地驶去。

这期间他摸着腰带上的密诏,心中犹豫万分,它们可以让长安朝堂引发天塌地动,毁掉刘贺,而现在毁掉它们,还来得及。

刘贺最后的真情流露让石显心软了,几度犹豫,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陛下,对不住了,一来此事只是我胡诌,绝无成功可能,不过是那人想要害你的阴谋,其次……”

“还是吾全家性命要紧!”

车停了,他们已经出了长安,来到城南下杜附近的一片庄园,石显穿着皂衣下来后,被几个大奴引着往里走,一路上看似寻常的豪贵庄园,可进了大门才发现外送内紧,里面不乏劲装武士,腰佩环刀,缄默寡言,只偶尔说话言谈,尽是河东郡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