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岂必消无踪(第4/9页)

纪若尘五年隐忍,性子上早已不喜张扬,象今日这样成为宴上主宾,实是令他浑身不自在。好在座上大多是修道之人,就连李安也是自幼修炼,小有一点道行,因而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转到了修仙访道上来,这多少让他自然了些。

纪若尘身怀解离仙诀,对一切灵力宝气均是洞若观火,是以他虽然于各宗各派的道法都不了解,但谈论时对各家所长所短均有论述,见解往往一针见血,直指本源。在座诸宾皆大为惊异,渐渐收起小觑之心。

纪若尘惯于察言观色,几句之后即知众人反应不对,于是再也不提自己见解,有人问起修道上的问题,只推说自已年轻道浅,没什么见识。他这一谦虚,众人反而更是肃然起敬,心道他如此年轻就能拜在紫阳真人门下,果然能常人所不能,古来又道名师出高徒,紫阳真人代掌道德宗门户,所选的徒弟自然也是了不起的。

这一席酒,直从午后吃到日暮,方才散了。李安酒意上涌,脚步已有些虚浮,不得不回后宫休息。临散席前,他坚持要纪若尘暂住荟苑,那里最好的一间院落还空着,等日后再慢慢为纪若尘选择寓所居处。二位天君也在一边大为附和,纪若尘却之不过,只得应了。

荟苑中一应仆从侍女都已俱全,纪若尘又无行李,直接就搬了进去。龙象白虎二位天君又搬了几坛私藏好酒,硬要与纪若尘把酒夜谈,直闹到天明才肯归去。

两位天君私藏好酒与凡酒大不相同,酒劲极烈,余韵无穷。三人喝了一晚,也都有了薰薰之意。

两位天君摇晃着回房之时,洛阳城城门刚开。

蒙蒙晨光中,只见远处官道上如飞驰来一辆轻车。拉车的四驾骏马膘肥体壮,雄俊异常,赶车的车夫威严自生,马车又是华贵之极,守门的军卒还未看清车身上的标记属于当朝哪位王爷,马车已穿门而过,直入城去了。

那些守门的军卒刚刚不敢拦,现下自也不敢追,只能在心中暗叫声倒霉。

马车车窗上的锦帘忽然拉起,露出了一张即冰且媚,堪堪令人窒息的容颜。她缓缓扫过街两旁的民宅酒楼,怔怔地想:“这里就是洛阳了吗?果然繁华呢!可是……现下已经到了洛阳,我又该干些什么?”

洛阳城上,黄星蓝立在云中,看着那一辆马车笔直向着洛阳王府而去。此时一个中年道士穿云而出,立在了她的身边,道:“夫人,我已知会了徐泽楷,他现下正在洛阳王府外候着呢!”

黄星蓝点了点头,又哼了一声,看上去仍有些怒意未休,道:“这个若尘啊,真当此行是来游山玩水的吗?也不紧着些赶路,害得殷殷绕着洛阳城足足转了半个月!赵师弟,你说殷殷会不会看出我们的布置来啊?”

那姓赵道人沉吟一下,方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殷殷小姐这个……不熟地势,想必是看不出来马车其实一直在绕着洛阳兜圈子。”

黄星蓝点了点头,也觉得他说得有理,当下放下心来。

“小姐,洛阳到了,请下车。”

车窗的锦帘又掀了起来,张殷殷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砖红色的高墙,巍峨的牌楼,红漆镶铜的大门,以及门口四个衣甲华丽鲜明的武士,浑然不知所以。

她看了半天,方自问道:“到了?”

“到了。”

“可是……”张殷殷再向车窗外望了一会儿,根本认不出眼前是什么地方。其实这本是她生平头一次到洛阳,马车停在任何地方她都不会认得。张殷殷面上难色越来越浓,一双手紧紧抓着车门,咬着下唇,磨磨蹭蹭的,说什么也不肯下车,实在躲不过去,只得反问道:“你知道我要到什么地方?”

车夫笑道:“当然知道,这里就是了。”

张殷殷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连我……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你又怎么会知道?”她下山前一心只记得奔洛阳寻那纪若尘去,这一刻真到了洛阳,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多轻率。且不说她根本就不知道现下纪若尘是否在这洛阳城内,即使他在洛阳城内的什么地方,若大个东都,几十万户人家,让她上哪儿找人去?是以一进洛阳城,她就已然犯难,既然一时半会儿不知上哪儿,那还不如赖车里的好。

她虽然身怀天狐秘术,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可毕竟是第一次下山,孤身立在这么大的一个陌生都市中,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那车夫微笑道:“小姐路上曾经跟我说过要寻一个道德宗弟子,哪,您看,车边站着一位先生,看上去象是有道之士的样子,小姐要找谁,不妨过去问问。”

张殷殷奇道:“我跟你说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姐肯定说过。”那车夫颔首道。

事已至此,张殷殷似乎已找不到什么赖在车上不下来的借口。她秘术一成,即刻气势汹汹地要上洛阳找纪若尘,此刻真的到了洛阳,那一颗心却疯了一样地跳起来,只觉得哪怕在这车上多呆上一刻,也是好的。

她正犹豫间,哪知徐泽楷已来到车边,含笑一礼,道:“请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张殷殷正自心慌意乱,完全没注意到徐泽楷已到了车窗前,此时听得他的声音,骤然一惊,抬头望去。

两人目光一接,张殷殷双眼中忽然涌上一阵淡淡彩光,瞳色幻变,即幽且深,徐泽楷登时只觉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周身气血翻涌不定,正是道心定力将消之象。他大吃一惊,连忙闭紧双眼,退向一边,叫道:“小姐手下留情!”

张殷殷啊了一声,这才省觉自己不经意间又用上了苏姀所授秘术。不过她秘术初成,发时动念即行,收时可不大容易。当下张殷殷默颂心诀,徐徐收了秘术,方向徐泽楷问道:“你是道德宗弟子?”

徐泽楷此时已恢复如常,微笑道:“我姓徐,名泽楷,乃是太常宫紫阳真人再传弟子。看小姐倾世之姿,莫非是殷殷小姐?”

“你也认得我?”张殷殷虽然被他夸奖得心中有些欢喜,但她毕竟聪明,已隐隐嗅出了些阴谋的味道。

徐泽楷面色不改,道:“宗内弟子又有哪个不知殷殷小姐呢?就是若尘师叔,这几天也经常提到小姐的名字。”

张殷殷本已渐渐平静下来的心骤然乱了,她低呼一声,道:“纪若尘?他提到我了?都说了些什么?他人在哪里?”

这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倒有些让徐泽楷不好回答,他略一推敲,即向不远处的洛阳王府一指,道:“若尘师叔正在里面歇息。”

吱呀一声,马车车门已开,张殷殷带着一道寒气从车厢内飘下,立在了徐泽楷面前。她一出马车,才真如离了父母呵护的孩子,顷刻间收拾起纷乱的心情,宁定下来,斜瞄了一眼徐泽楷,冷冷地道:“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