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4/4页)

师父最怕听孩子的哭声,耐着性子哄了几次无果,便将她一个人丢在院中,不再管她。

阿寒心里很是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师妹,他不懂哄人,沁瑶哭多久,他就在一旁默默地看多久。

每当沁瑶哭累了,由放声大哭转为时不时地抽搭两声时,他便走过去挨着沁瑶坐下,献宝似的将怀中的宝贝放到地上,一一在沁瑶眼前展开。

那是师父给他买的皮影戏,他很愿意将他最珍贵的宝贝跟这位小师妹分享。

“我们一起玩好吗?”他耐心地将皮影戏小人们的细胳膊细腿摆放妥当,有些笨拙地开口。

沁瑶噙着泪花看一会,摇摇头,又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她就在青云观彻底地扎了根。

再后来,庭前青嫩的桃枝长成了亭亭华盖,桃树下那个哀哀哭泣的小人也长成了风仪玉立的少女。

如今的她,自然不会再因为思念父母而偷偷哭泣,然而青云观中的一切却早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要几日不回来,便会产生一种类似思家的情绪。

她快步穿过庭院,走到师父门前,敲敲门:“师父,我回来了。”

“阿瑶!”门内传来阿寒喜悦的应答声。

随着房门打开,一股浓郁的怪味扑面而至,沁瑶差点没闭过气去,忙捂住鼻子看向阿寒,就见阿寒举着湿漉漉的两个胳膊,手里还握着一块热腾腾的巾帕。

再看向清虚子,果不其然,师父正惬意地光着两个脚丫子泡脚呢。

“阿瑶啊,你回来的正好,这桶水有些凉了,帮为师续点热水来。”清虚子一边吩咐沁瑶一边搓着双脚,说话间似乎又搓下来了不少死皮。

千算万算,没算到师父会选在她回观的时候泡脚。

沁瑶拔腿就跑,转眼功夫就跑得没影了。

“臭丫头!竟敢嫌弃为师。”清虚子没料到沁瑶跑得这么快,气骂道。

回来时,沁瑶先将几扇隔扇都大大地打开,又从师父床后的多宝阁里摸出一根玉蕤香点上,驱散屋内的余臭。

清虚子气得心角直抽抽:“几日不回来也就罢了,回来就嫌弃师父。”又疑惑地四下闻闻,问阿寒:“有这么臭么?”

阿寒哪敢说实话。

直到沁瑶拿出前两日在虞山茶坊买的一包上好茶叶孝敬他,清虚子气才顺了点。

沁瑶深知师父生平两大爱好:银子与茶。要投其所好,二者选其一总没错。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师父说。”清虚子眯着眼细细品了一会沁瑶给他泡好的茶,见沁瑶懒懒的,似乎有心事,开口问道。

沁瑶便将平康坊的事跟师父说了。

“一个被挖去喉咙,一个被挖去眼睛,又都是貌美的妙龄女子,死后想来会怨气冲天,甚至会化为厉鬼,为什么我在那两个女子身上都看不到丝毫怨气呢?”

“有这等事?”清虚子放下茶盅,脸上的神色端肃起来。

沁瑶点点头:“虽然当时有些仓促,但我应该不会看错,尸体周围干干净净,一缕怨魂都没有。”

清虚子起身踱了两步,沉吟片刻,回身看向沁瑶:“所谓怨气,多半乃往生者死前心有不平之气,死后徘徊不去,凝为怨结,故而称为怨气。枉死者没有怨气,通常有两种情况。”

沁瑶和阿寒忙坐直身子,认真听着。

“第一种情况,便是枉死者不但肉身死亡,连魂魄也被邪灵或有心之人控制,彻底沦为傀儡,自然就感觉不到怨气了。”

这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情况。

“而第二种情况——”清虚子皱眉,“那便是死者是心甘情愿被虐杀。”

“怎么会?”这回连阿寒都露出诧异的神情,“怎会有人心甘情愿被虐杀?”

“是啊!”清虚子点点头,“所以暂时下不了定论,只有先想办法看看两具尸首,也许能看出一点端倪,可是——”清虚子话锋一转,“既没有苦主来找我申冤,又没有官府请我前去协助察案,最重要的是没有酬银,为师为什么要趟这滩浑水?”

他意兴阑珊地摆摆手,重又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续起茶来。

“可那两名女子死的冤枉,往后说不定还会有人被害。”沁瑶暗暗翻着白眼,试图唤起师父的良知。

“与我何干?天底下枉死的人多了去了,为师一个个都这般不计酬劳地去奔走,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清虚子白眼翻得比沁瑶还大,“而且你方才也说了,那两具尸首身上都没有邪灵作祟的迹象,多半是被人所杀,这缉拿凶手可是官府的事,与我们道家何干?”

沁瑶毫不泄气:“可徒弟不是道行尚浅嘛,一时看错了也未可知,师父您老人家不亲自看看尸首,如何做得了准?”

清虚子摊手:“哼!即便依你所说,为师去看看那两名女子的尸首,可是尸首此刻多半停在官府殓房内,为师即非官府中人,又没有府吏的通行令,如何能大摇大摆去察看尸首?”

沁瑶一时语结,脑中忽然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多半能轻而易举地带他们去察看尸首,可是...…

她有些举棋不定,要不要去请他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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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效从宫中值房出来,径直去紫宸门外找吴行知和莫诚。

两人在暮色中闲闲说着话,见蔺效过来,笑着打招呼道:“世子。”

吴行知展开手中的名册:“多亏上次世子提了那么好的法子,不过十来日功夫,便从朝中上百名官员家中筛选出了入读云隐书院的女子名单。”

“可不是,原以为是再得罪人不过的活,谁想到一公布筛选条件,任谁都说不出话来了。”莫诚笑着捋捋须。

蔺效接过吴行之手中的名册,迅速一览名册上的名单,见瞿恩泽的名字赫然在列,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道:“我不过是奉皇上的旨意,替两位侍郎分忧罢了。”

“世子何必这般谦逊,谁不知道世子年少有为,处事又向来周全,难怪皇上这般器重世子。说起来,那日我们去书院察看,虽然封禁了这么多年,书院内部倒还保存得不错,修缮起来不至于大费周章,户部已经拨银子过去了,想来不过月余,书院便能修缮完毕了。”

几人说完话,蔺效自回宫中值房,刚进门,手下便过来禀告:“世子,宫门外有一名小道士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