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望门投止 赵心源门内接银镖 渡水登萍 陶孟仁江心观绝技(第2/3页)

陶钧正要问是何缘故,那老头已提着一大葫芦酒,步履蹒跚,从岸上回转。刚到二人船旁,便大喝道:“你们这群东西,竟敢趁老夫沽酒的时候,偷我的船么?”船家见老头说话无礼,又见他穿的那一身穷相,正要反唇相骂。陶钧连忙止住,跳上岸去,对那老头说道:“适才阁下走后,忘了系船。我见贵船随水飘去,一转眼就要流往江心,所以才叫船家代阁下系住,乃是一番好意,并无偷盗之心。你老休要错怪。”那老头闻言,越发大怒道:“你们这群东西,分明通同作弊。如今真赃实犯俱在,你们还要强词夺理吗?我如来晚一步,岂不被你们将我的船带走?你们莫非欺我年老不成?”陶钧见那老头蛮不讲理,正要动火,猛然想起赵心源临别之言,又见那老头虽然焦躁,二目神光炯炯,不敢造次,仍然赔着笑脸分辩。那老头对着陶钧,越说越有气,后来简直破口大骂。

许钺看那老头,越觉非平常之人,便飞身上岸,先向那老头深施一礼道:“你老休要生气,这事实是敝友多事的不好。要说想偷你的船,那倒无此心。你老人家不嫌弃,剩酒残肴,请到舟中一叙,容我弟兄二人用酒赔罪,何如?”那老头闻言,忽然转怒为喜道:“你早说请我吃酒,不就没事了吗?”陶钧闻言,暗笑这老头骂了自己半天,原来是想诈酒吃的,这倒是讹酒的好法子。因见许钺那般恭敬,知出有因,自己便也不敢怠慢,忍着笑,双双揖客登舟。坐定之后,老头也不同二人寒暄,一路大吃大喝。陶、许二人也无法插言问那老头的姓名,只得殷勤劝酒敬菜。真是酒到杯干,爽快不过。那两个船家在旁看老头那份穷喝饿吃,气忿不过,趁那老头不留神,把小船上系的绳子悄悄解开。许钺明明看见,装作不知。等到船已顺水流出丈许,才故作失惊道:“船家,你们如何不经意,把老先生的船,让水给冲跑了?”两个船家答道:“这里江流本急,他老人家船上又无系船的东西,通共一条小绳,如何系得住?这大船去赶那小船,还是不好追,这可怎么办?好在他老人家正怪我们不该替他系住他的小船,想必他老人家必有法子叫那船回来的。”那老头闻船家之言,一手端着酒杯,回头笑了笑道:“你说的话很对,我是怕人偷,不怕它跑的。”陶钧心眼较实,不知许钺是试验老头的能耐,见小船顺水飘流,离大船已有七八丈远,忙叫:“船家快解缆,赶到江心,替老先生把船截回吧。”

船家未及答言,老头忙道:“且慢,不妨事的,我的船跑不了,我吃喝完,自会去追它的,诸位不必费心了。”许钺连忙接口道:“我知道老前辈有登萍渡水的绝技,倒正好借此瞻仰了。”陶钧这才会意,便也不开口,心中甚是怀疑:“这登萍渡水功夫,无非是形容轻身的功夫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如在水面行走。昔日曾听见赵心源说过,多少得有点凭借才行。看那船越流越远,这茫茫大江,无风三尺浪,任你轻身功夫到了极点,相隔数十丈的江面,如何飞渡?”仔细看那老头,除二目神光很足外,看不出一些特别之点。几次想问他姓名,都被他用言语岔开。又饮了一会,小船隔离更远,以陶、许二人目力看去,也不过看出在下流头,像浮桴似地露出些须黑点。那老头风卷残云,吃了一个杯尽盘空。然后站起身来,酒醉模糊,脚步歪斜,七颠八倒地往船边便走,陶钧怕他酒醉失足江中,刚一伸手拉他左手时,好似老头递在自己手上一个软纸团,随着把手一脱,陶钧第二把未拉住,那老头已从船边跨入江中。陶钧吓了一跳,“不好”两字还未喊出口,再看那老头足登水面,并未下沉,回头向着二人,道一声“再见”,踢里趿拉,登着水波,望下流头如飞一般走去。把船上众人,吓得目定口呆。江楚间神权最盛,两个船家疑为水仙点化,吓得跪在船头上大叩其头。

许钺先时见那老头那般作为,早知他非常人。起初疑他就会登萍渡水的功夫,故意要在人前卖弄。这种轻身功夫,虽能提气在水面行走,但是顶多不过三四丈的距离,用蜻蜒点水的方式,走时也非常吃力。后见小船去远,正愁老头无法下台,谁知他竟涉水登波,如履平地。像这样拿万丈洪涛当作康庄大路的,简直连听都未听说过。深恨自己适才许多简慢,把绝世异人失之交臂。陶钧也深恨自己不曾问那老头姓名。正出神间,忽觉手中捏着一个纸团,才想起是那老头给的。连忙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迟汝黄鹤,川行宜速”八个字,笔力道劲,如同龙蛇飞舞。二人看了一遍,参详不透。因上面“川行宜速”之言,便想早日入川,以免错过良机。同许钺商量,劝他不要顾虑家事,年前动身。许钺也只得改变原来安排,定十日内将家中一切事务,托可靠的人料理,及时动身。当下嘱咐船家,叫他们不要张扬出去。又哄骗说:“适才这位仙人留得有话,他同我们有缘,故尔前来点化。如果泄露天机,则无福有祸。”又多给了二两银子酒钱。船家自是点头应允。不提。

二人回到许家,第二天许钺便去料理一切事务。那陶钧寻师心切,一旦失之交臂,好不后悔。因老头纸条上有“迟汝黄鹤”之言,临分手有再见的话,便疑心叫他在黄鹤楼相候。好在还有几天耽搁,许钺因事不能分身,也不强约,天天一人跑到黄鹤楼上去饮酒,一直到天黑人散方归,希望得些奇遇。到第七天上,正在独坐寻思,忽然看见众人交头接耳。回头一看,见一僧一俗,穿着奇怪,相貌凶恶,在身后一张桌子上饮酒。这二人便是金身罗汉法元和秦朗,相貌长得丑恶异常,二目凶光显露。陶钧一见这二人,便知不是等闲人物,便仔细留神看他二人举动。那秦朗所坐的地方,正在陶钧身后,陶钧回头时,二人先打了一个照面。那秦朗见陶钧神采奕奕,气度不凡,也知他不是平常酒客。便对法元道:“师父,你看那边桌上的一个年轻秀士,二目神光很足,好似武功很深,师父可看得出是哪一派中的人么?”法元听秦朗之言,便对陶钧望去,恰好陶钧正回头偷看二人,不由又与法元打了一个照面。

法元见陶钧长得丰神挺秀,神仪内莹,英姿外现,简直生就仙骨,不由大吃一惊。便悄悄对秦朗说道:“此人若论功行,顶多武术才刚入门;若论剑术,更是差得远。然而此人根基太厚,生就一副异禀。他既不会剑术,当然还未被峨眉派收罗了去。事不宜迟,你我将酒饭用完,你先到沙市相候,待我前去引他入门,以免又被峨眉派收去。”师徒用了酒饭,秦朗会完饭帐,先自一人往沙市去了。法元等秦朗走后,装作凭栏观望江景,一面留神去看陶钧,简直越看越爱。那陶钧起先见法元和秦朗不断地用目看他,一会又见他们交头接耳,小声秘密私谈,鬼鬼祟祟的那一副情形,心中已经怀疑。后来见秦朗走时,又对他盯了两眼,越发觉得他二人对自己不怀好意。陶钧虽造诣不深,平时听赵心源时常议论,功夫高深同会剑术的人种种与常人不同之点,估量这两个人如对自己存心不善,绝不容易打发。那和尚吃完不走,未必不是监视自己。自己孤身一人,恐难对付;欲待要走,少年气盛,又觉有些示弱。自想出世日浅,并未得罪过人,或者事出误会,也未可知。于是也装作凭栏望江,和看街上往来车马,装作不介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