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字帖

吕太医诊脉后,将阿良指桑骂槐的数落了一遍,说什么好好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短短几日就教人造成了这幅空囊,在折腾下去也别请老朽来看病了,直接去铺子里头定个上等棺木了事,省得浪费老朽的宝贵药材!

阿良捂着他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吕太医扒着门框四肢挣扎继续骂,“底子都烧坏了,还凶什么……”

只见柳长泽寒眸如刃的从内室起身,向他走来。

吕太医被这威凌的气势逼的发怵,一下就猫儿了声……

“底子烧坏了。”柳长泽睨视着他,语带胁迫的问。

吕太医抖了下,霎时临渊勒马,拍着胸口说,“哪能呢!区区小病,不出三日,老朽包管他重焕新生!生龙活虎!”

柳长泽高大的身影逼近他一步,停了几秒,而后在他肩头,缓慢的拍了三下,不算重,却森然入骨。

吕太医咽了口唾沫,指天立誓,“绝对三日!”

柳长泽瞥了阿良一眼,阿良忙跟着点头。

他才往里走去。

阿良拍着吕太医说:“作死你敢惹侯爷!”

“敢做还不让人说了,真心疼把人逼成这幅鬼样子!”吕太医搓了两把汗湿的后背,“要不是故人所托,我早八百年养老快活去了,受这股窝囊气!”

阿良听笑了讥讽道:“别戴高帽了,吕太医你舍得侯府藏药阁吗?”

吕太医被噎的说不出话。

他是个医痴,谁有名贵药材,谁有奇珍异学,谁就是大爷。而柳长泽显然是大爷中的大爷,那满阁的珍稀药材,满阁的秘法绝学,该死,他现在都没参透那个破明引是个什么东西!

果然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侯爷那一院子歪瓜裂枣的江湖骗子也有这本事!

……

柳长泽阴云满布的守在沈是床边。

第三次。

除了太傅外,这是他第三次守在别人病床边了。

他不是太医,来也无济于事,但是每每听到沈是出事,他又无法克制的要亲身看上一眼。

否则不安。

不是焦急和厌烦,而是一种漫长的不安。

这种情绪是担忧,是慌张,是在意,他再清楚不过了,那些太傅病重的日子里,他每时每刻都是这么煎熬着过的。

但他此时无法分辨出来。

或者说是不敢去想。

柳长泽脸绷的死死的,又极其生硬的探出一只手放在沈是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他还未碰到,便觉得灼手。

阿良轻轻的推开了门。

柳长泽快速抽回了手,面上却仍是一幅死人脸。

阿良生怕触他眉头,俯在他身侧,战战兢兢的说了句,“侯爷,文舍人有信。”

阿良从手中递过一份信笺,柳长泽心不在焉的打开,看了一眼,便猛地站起,用吃人的目光瞪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沈是,向外夺马而去。

柳长泽将行至宫门时,穿过一个巷口,赤马扬鞭跑得飞快,只见一人突然张臂冲出。

还好柳长泽眼观四路,身手敏捷,早已发现了他意图,右手一个用力勒紧缰绳,赤马红蹄高扬,堪堪停在那人眼前,不足一寸处。

“你好大的胆子。”柳长泽不怒自威的说。

那人吓得面色发白,但富贵险中求,他强忍着的后怕,平复着心情说:“侯爷去不得!”

柳长泽闻言轻蔑一笑,“你也配拦我的路。”

他一鞭扬下,有皮肉绽破之声。

那人却不偏不倚,闷声受了这一遭,静而自持的说:“太后此举,难道不是侯爷之过吗?!”

柳长泽方正眼看他,“文舍人,众所周知本候并非良善之辈,今日不踏你血骨而去,不过是看在你传信有功,望你自知自重。”

他一鞭落在文通紧张到脚趾抓地的鞋边,一滴汗顺着文通腿管滑了下来。只听柳长泽继续道:“本候厌恶愚蠢的忠直义士,更厌恶滑稽的效仿之辈,你图什么便直言,不要在本候面前卖弄诡计。”

文通立即双腿发软的跪了下来,但他依旧挺直腰道:“侯爷快人快语,下官钦佩!”

柳长泽倒不意外文通会将赐婚一事传给他,毕竟他和沈是的那些事儿,早就满京飞传了。

他承了传信这份情,但这人仍然杵着拦路,便十分不识趣了,难不成他还有什么锦囊妙计,连太后懿旨也拦的下来。

柳长泽不屑的夹了下马腹,于巷中前行两步。

却闻文通说,“下官已禀圣上。”

柳长泽瞬间变脸,沈是乃圣上之人,此行赐婚,既能借由阁老名望替沈是彻底洗去他入狱的那些腌臜谣言,又能替沈是造势,阁老后继有人,稳固内阁人心。

这样的机会承明帝怎么会放过!

若是太后他还有一线生机能改,若是圣旨下……

柳长泽寒声说:“你找死。”

文通闻言鬓间落下两滴冷汗,他颤声说:“下官斗胆行事,实乃情势所迫!”

柳长泽勒住缰绳,回身看他。

只见文通迫切的说道,“适才下官奉圣上之命赴礼部查看阁老丧葬之况,正巧撞上太后懿旨传礼部入册,若不是常尚书乃宋阁老门生,只怕这礼部的官印,当场便落了。”

巷口外有人声匆匆而过,两人不约而同的噤口不言。

四周静的出奇。

柳长泽忽然意识到,天子近臣在宫门口拦他,而且还知他走此道,显然是对他是有备而来,蓄谋已久。

他应该早些想到的,却因沈是乱了阵脚。

他笃定的俯视文通说:“你有万全之策。”

“下官不敢。”

“不敢。”柳长泽冷笑,“如今阁老已逝,国子监祭酒之位空悬,而九月大考在即,正值多事之秋,用人之际,你有何不敢!”

“说!你缘何笃定圣上不会赐婚沈是!”

明明百般好处,缘何承明帝会放过这个时机。

而面前这个蝼蚁般的人,又为何敢以此事作本,向他换国子监祭酒之位。

柳长泽戒备的看着文通,他直觉与太傅脱不了干系。

却听文通解释道:“一是,侯府路远,待侯爷至此,怕早已无力回天。便是有幸拦下,侯爷入宫寻太后也只是火上浇油。二是沈少卿与宋千金不和之事,满城皆知,而今阁老方逝,太后便指婚怨偶,自会遭天下人非议,圣上不会冷眼旁观的……”

一道刺耳的鞭声,破风而下,文通痛呼而泣。

“这种话你也敢拿来糊弄本候!”柳长泽眼神阴霾的看着他,冷冷的说:“文舍人,敢与虎为谋,便要舍得一身剐,少一个字,我教你走不出这六尺巷!”

文通观他神色狠厉,知今日不成功便仁,目光遂从飘忽转坚毅,他说:“侯爷可知沈少卿肖先太傅一事。”

柳长泽眸子猛的缩紧。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