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芭蕉

孟洋这壶酒,不像是京城的酒,喝起来喉舌火烧,烈的如塞北风沙,沈是方抿了几口,便有些晕了。

沈是搁了酒壶,孟洋瞟了眼,看着他爬上薄红的脸,摇了摇头,“我多羡慕沈兄,一喝就醉,可沈兄却不愿意做个糊涂人。”

“孟兄也知,我酒量不佳。”沈是淡定的说着,“不适合饮酒,更不适合陪人饮酒。”

孟洋闻言一口灌下半壶,这酒不仅入口呛,后劲也是凶猛,饶是孟洋在酒桌上长大的,此刻也被呛的剧烈咳了几声。

他喉咙烧的疼,眼神却一直盯在沈是身上,他说,“沈兄?你究竟有哪里特别?”

“竟让她这般信任于你。”

徐青君死了,虞书远会复仇。

但孟洋始终都以为沈是才是虞书远手中的剑,虞书远想通过大理寺让他无法轻举妄动,想勾着沈是替她办事,这些他都知道。

毕竟拜倒在虞书远石榴裙下是一件太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直到那琉璃台的破绽,才让孟洋意识到,他走入的是个预谋已久的圈套。

是一个针对他,却把虞书远扯进来的圈套。

害死了徐青君,也害的他再无取得虞书远谅解的一日。

他眼神憎恨的看了眼沈是,缓缓道:“沈兄,连我的酒都看不上,还想要我的账本吗?”

沈是语气平和说,“孟兄如今已是穷途末路,留着账本不怕惹火烧身吗?”

“沈兄把我后路都断了,我还有什么身可烧?不若将这池水,搅得更乱一些,叫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一道给我陪葬算了。”

“那书远呢?”

“账本下落一日不明,众人便不会放过与你亲近的人。”沈是从怀中取出孟洋之前给那封休书,他说,“孟兄既然决定放手,又何必让书远再沾纷争。”

“没了你,还有人能护的了她吗?”

“孟兄,你觉得身陷囹圄的我,可以吗?”

孟洋眼神阴暗的看了沈是一会,突然大笑着缓慢站了起来,他打了个酒嗝说:“罢、罢、罢,这些好酒看来只能我一人独享了,但沈兄莫急,嗝——”

他东倒西歪的靠在墙边,“霞红樱落,是书远最爱的早春酒。我本想等夏日炎炎,寻一处萧萧雨疏之地,与书远一道享空山新凉,饮美酒一杯,想来是没有机会了。”

他苦笑两声,将酒壶摔到地上,酒香清冽,残酒四溅,他一脚踢过空酒壶。

酒壶从沈是脚边滚过,直到墙角才被迫停了下来。

“如今夏声渐至,芭蕉叶又透绿了,沈兄若有意,便携知己去饮上一杯吧。”

“那酒不醉人,甜得很。”

“就当是我给沈兄报的恩。”

沈是想,这恩,才是重恩啊……

若他没猜错,这个地方霞红樱落,芭蕉透绿的地方,便是账本的藏身之所了。

至于是哪里,还要问过虞书远才知。

孟洋悠悠晃晃的往外走,嘴里嘟囔着,“酒尽人散,告辞了,沈兄。”

沈是待地上的酒水快干了,才朝外喊了个狱卒来,他说,“牢房里都是酒气,万一被巡察的差人发现了,只怕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狱卒一听,虽百般不愿,也连忙拿着扫帚进来打扫。

沈是说:“那里能劳烦狱卒大哥做这种低贱的事,我来便好。”

狱卒乐的清闲,将扫帚给了他。

牢中只有一把扫帚,而这把柳元宣曾着人替他收拾过牢房。

沈是边扫,边在扫柄上摸索,终在第一节竹节处发现了一丝划痕,他心有所想旋拧了起来,直接顶口一松,露出半截缝隙。

他明白是时候了,孟洋已经见过那人,此时在爆出什么事儿,都可以顺理成章的引到对方头上去。

沈是拿出先前等候时从衣服里衬撕下的布条,咬破指尖写了“弃孟”二字,塞了进去。

但他此行定是被许多人盯着的,若是直接交了扫帚,恐怕一出去便被人翻了。

他看了石床上阿良来时给他留的一件外袍,眼神微动,用力压了下方才的伤口,用新血在隐蔽的领口,写下“三更”。

若是有人查,“三更”便是烟雾弹。

沈是拿着扫帚递给狱卒说:“大人,我已清扫好了,只是这衣服还有些酒气,也劳烦大人一并丢出去吧。”

沈是双手捧上了外披大衣。

那狱卒看着这么金贵的布料,目露贪婪之色,却装作嫌恶的呸了口说:“麻烦!”

……

夜里三更天,一道玄色华服带着黑色幕离的男人出现在沈是的牢房前。

他有些生气。

这人居然睡着了。

从开锁,到进牢房,到走到石床边,这人竟然还睡得香甜的翻了个身。

真是岂有此理!

男人将外袍重重的丢到了沈是身上。

沈是懵懂的睁开眼,发冠卸了,满头青丝柔顺的贴着脸,但也有几根因为睡了沉压的翘了起来,让人很想摁下去。

老实说,沈是毕竟曾经是个夜盲,这一身黑的突然在面前,他还真没看到。

然后又合上了眼。

近来心神紧绷,好容易松懈下来……

等等,他今日似乎做了件事。

沈是猛地坐了起来,他襟口睡得松散,因着动作牵扯大,竟生生露出了一边的肩,连背后的半幅蝴蝶骨的纹路都看得明显。

他来不及意识衣衫的问题,而是抬头去看眼前的人,薄薄的黑纱飘动,沈是应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但这纱后的人,他闭着眼也能描绘出来。

是柳长泽。

柳长泽向他压了过来,沈是自夜色中紧张的眨了下眼,却见柳长泽的手碰到他胸口,沈是像触电一样绷紧了身子。

但他没有去阻拦,他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柳长泽了,对柳长泽的渴望早就超过一切。

渴望他出现,靠近,碰触。

所有的动作都变得很慢,沈是不知道是自己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还是柳长泽的动作确实很慢。

柳长泽的手的移到他的后背,停在那幅蝴蝶骨上,所行之地,皆惊起一片小疙瘩,他屏住了呼吸。

他刚睡醒的大脑还不能思考,本能的向后躲闪了些,柳长泽似有所感忽然攥紧了他肩后粗糙的囚犯领口,那布料着实太差了,摩挲的沈是轻咬了下唇。

柳长泽的指腹按的更重了些。

沈是颤声说,“侯爷,怎么来了……”

那手突然使劲,将他的露至半肩的领口拉回了原处,而后用力抓了两把襟口,将他封的死死的,连脖子都被遮住了一半。

沈是才意识到,他裸了半边身子……

轰的一下,他的脸全红了。

柳长泽带着不可名状怒意冷笑道:“是我,你很失望?”

沈是游离在状况外,他是写了三更做掩护,但什么人截下来了还要亲自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