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不要见我

若果说最开始的心动是不明不白的,又或者是商人对珍宝的觊觎占有之心,但后来的事情便不可预测了。

孟洋其实是没有想过,会一头脑热的栽在了虞书远身上。

因为虞书远对他着实不算好。

使唤他端茶递水,明知他有伤还让他去挑水劈柴,看到树上有果子,也会逼他去摘,导致伤口反复感染,足足拖了两个月才好。

孟洋简直怕了她了,时不时就整点小花招。

相比起来,徐青君就和善多了,会做一手好菜,会嘱咐他如何用药,叫虞书远听话一点,不要欺负他。

但他厌恶徐青君。

因为徐青君是个君子,而他是个小人。

小人是不会喜欢君子的。

尤其是这种把尊重所有人当成素养,又并不曾真正看得上谁的伪君子,他见的多了。

孟洋想,虞书远才是那个特别的人。

她分明可以用笔画出许多千金难求的古人遗作,却宁愿浪费时间去和云雀争吵,同乞丐抢一个晒太阳的角落。

而徐青君只会无趣的去想他的烂泥。

立于云山之巅,雾散霞现,徐青君的想法是这样的色彩竟不能出现在陶瓷上。

孟洋不懂徐青君的匠心,也不屑于懂,但他听懂了虞书远轻声叹出的一声“好美”。

虞书远静静的看完了一整个破晓。

孟洋便看了一整个破晓霞光流转中的她。

尽管孟洋早已被利欲熏黑了心,没有什么诗情画意的天赋,但那一刻,他觉得确实很美。

另一旁的徐青君已经提笔作画了,煞风景又扫兴。

徐青君配不上虞书远。

那他呢?

更配不上。

孟洋掂了下背后一堆虞书远沿路来被坑蒙拐骗买的杂物,实话说,他真的八百年没干过粗活了,都快累成一条死狗了,还有心情管别人美不美,孟洋觉得自己得了失心疯。

虞书远从霞光溢彩中回首,然后拎着一个红色小锦囊走近了满头大汗的他。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下面前高耸入云的树,上面还飘着几根红丝带,一下子就洞穿了虞书远的诡计。

他觉得自己活脱脱就是个被翰轩棋社蹂躏过的小燕子。

祖宗,积点德吧。

上断头台还有顿饱饭呢,折腾人也不给他喘顺口气。

孟洋正计算着是筋疲力尽爬上这个树掉下来死得快,还是直接从峰顶上跳下去死得快。

虞书远把红锦囊塞在了他手里。

孟洋认命的闭眼。

却听见虞书远声音清冷的说:“小孩,方才庙里给你求的平安符,收好了。”

孟洋愣住了,平安符是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想到这种东西,也能和他扯上关系,他好像一瞬间真的变成了不识人间疾苦,被人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小孩子一样。

虞书远憋不过三秒正经,见他半天没反应,嫣红的唇珠上翘,撇嘴不满的说:“喂,小孩,听见了没!”

“要收好了!”

“这可是拿我画了半年的《大齐盛世图》换的,敢掉了我就把你从这个悬崖推下去。”

那幅当朝太傅亲自求售过多次的《大齐盛世图》吗?不是吹嘘要留着做传家宝吗?

孟洋觉得虞书远是个傻子。

虞书远气势汹汹的对着他脑门敲了一下,像在催促他赶紧来点感恩戴德的表示。

而孟洋自是眼神逐渐阴暗的看着她,看的她脖颈生出一阵凉意,像是被什么躲在林中的毒物盯上了般。

怪事,她摇了摇头,还怕了一个小崽子了不成!

“同你说话呢……”

孟洋眼睫轻颤,他带着反常的漠然截断话语的说:“你被骗了。”

虞书远不解。

孟洋敛眉,似乎在躲避什么,他语气平稳缓慢的说:“妙庵堂平安符十文钱一张,我在山脚看到了。”

虞书远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你胡说,这是大雄宝殿了悟大师亲自开光的!要不是你全家死光了可怜,鬼才舍得给你求呢!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孟洋缓慢的打开红色锦囊,露出内里白色内衬,然后一把扯破,给虞书远看里面的小字。

妙庵堂。

虞书远的脸旋即和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滚滚滚,不给你了,烦死了。”

虞书远伸手去抢那道平安符,却被孟洋截住了皓腕。虞书远咧着牙瞪着他,像是随时要咬他一口解气。

孟洋突然很淡的笑了下,声音低沉的说:“谢谢,我很喜欢。”

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虞书远不自在了,她抖开手,胡言乱语的说:“什么东西啊,你不是又哭了吧,被骗的是我又不是你,我服了,告辞。”

“喂,你别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啊,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可以吧,送你了……”

孟洋传来吸气的声音,双肩轻微的抖动。

虞书远猛地向后跳一步,“打住!你等会在哭,我先撤!”

像做了坏事害怕被父母抓住的小孩一样。

虞书远跑了后,孟洋握着手里的平安符,笑的腰的都直不起来。

怎会有这样的人。

会在他哭的时候,惊慌失措,用笨拙轻骂去安抚他;会在他伤口疼的时候,反省检讨,虽然还会再犯;会教他如何制香,怕他出山后,身无长物饿死街头。

虞书远你是观音转世吗,做什么烂好人,谁稀罕,谁稀罕!

那道符被他丢下了山崖。

他只是虞书远的一个临时玩具,一个便宜弟弟,一个浮云过客。

孟洋劝自己不要被迷惑,虞书远和徐青君是一样的人,看不起他这种撒泼打滚,没有尊严,连大字都不认识两个的文盲,他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夺香夺人,他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包括她那双价值连城的手。

孟洋要装什么总是装的很好,他在虞书远面前一口一个姐姐,在徐青君面前一口一个哥哥,浑是个傻白甜的小孩,令人提不起一点防备。

其实他比虞书远大。

小时候是缺乏营养长不大,后来是贪图享乐,连睁眼都嫌费劲,一点锻炼也没有,所以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物一样,怎么也不长个子。

两月悄然而逝,虞书远和徐青君已经呆腻霞山了,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在某一天星云密布的夜里,虞书远照常使唤他去做点夜宵来。

但这一天有点不一般,虞书远还要了一壶雀舌茶。

大半夜喝茶,不会失眠吗?

孟洋心有所感。

虞书远坐在灶台上,脚轻轻地晃着,她端起孟洋递上的茶一口饮尽,像喝谢师茶一般。然后从衣襟取出一份厚厚的蝇头小楷字笺,里头写满她制香的配方。

她说:“你和我学制香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些方子给你拿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