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下班后, 夏初槿该回家的, 夏姐姐前段时间已经出院了,和姐夫一起待在夏家修养。

下班潮人来人往, 她在地铁站徘徊许久, 却踏上了久违的那支线路。

直到已经步入了时外骨科的那层楼,来往医护人员、病患的小声议论窜入耳朵,她才突然惊觉自己的失常, 怎么就来到了这?慌忙回神就要逃跑,迎面却撞上了路过的小周护士。

对方见到她很惊奇,眼神一瞬间就有了光彩,夏初槿被这莫名其妙的一眼盯得心无端乱跳, 小周护士率先开口了,“夏老师是来找景医生吃饭的吗?”

夏初槿挂出职业性笑容,朝人家点了下头, “小周护士啊,不是的。”

那人眼里的光彩一下子就又黯了下去, 恢复了礼貌模样,也跟她点了个头, 两人错身而过。

鬼使神差的,夏初槿问她,“诶, 景医生她......”

“她不好。”小周护士驻步,“尤其今天,有个病人去世了。”

她的眼神有些犀利, 像是希冀,又像是质问,在等待着夏初槿的反应。

可夏初槿做了逃兵,她从来都知晓小周护士的心意,却不知对方是否也猜到她的心意,这个眼神叫她心慌。

匆忙地道别,匆忙地下楼。

出了大门,绕开小花坛,又走了一小截路,她才停止脚步。

放学后她在外耽搁了许久,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整座大楼都被晕染在秋日的晩阳余光里,火烧云缭绕,大楼的灯火,一盏一盏,都亮起来。

她也一个窗户一个窗户看了过去,唯独不敢看景傲的那间办公室。

当夏初槿重新出现的时候,小周护士大松一口气,那张如释重负的笑容似乎在说,还好你果然回来了。

小周护士陪她去找景医生,边走边跟她“告状”,“景医生很久都没好好吃饭了,她以前总吃外卖,后来有段时间开始自带便当,那个时候,是景医生吃饭最认真的时候,会很用心地尽量定点吃饭,整个人状态也很好。”

夏初槿知道,那是她们恋爱之后,她每天都会做双份的爱心便当,还会跟景傲再三嘱托定时吃饭,而景傲大部分时间大部分事情,都是无条件听她话的。

“景医生身材一直太瘦,在骨科这种科室根本是不可能的存在,但她一直坚持健身,或许这是她能支撑下去的原因。那段时间因为饮食跟上来了,竟然渐渐有了几两肉,可现在,已经都倒退回去,甚至变本加厉了,再这样下去,即使她健身练出来的肌肉,也迟早会消耗掉的。”

夏初槿曾亲身感受过,那种纤细感似乎抓着手腕拧一下就能脆到断掉的细瘦,明明比她高,却哪哪都比她还要细几分。

很快的,便到了景傲那间休息室门口,小周护士留给她一个予以厚望跟终于安心的眼神,腼腆地弯着眼睛笑了笑,走了。

而夏初槿刚跟人道别完,弯着眼睛回眸,就撞上了景傲看过来的眼神。

那人确实清瘦不少,两个月不见,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改变。熟悉的白大褂,熟悉的金边眼镜,熟悉的空气中浅淡的消毒水儿味。

依旧看一眼便叫她心软,叫她心动。

如果景傲的眼神不要这么欲言又止的话。

走近了些,夏初槿才真正看清楚,原来这人的状态是真的很糟,连假装没事都做不到了。

她却能伪装得很好,跟过去一样,问景傲,“一起出去吃晚饭吗?”

景傲坐在木椅上,直直看她,没什么表情,有一瞬间像是被抢走糖果的小孩子,特别委屈的眼神。

那眼神夏初槿莫名觉得眼熟,她望着那双桃花眼泛着微粉的眼尾略有些怔然,她心里有着很强烈的念头想要揉一下那处,似乎只有那样才能抚慰什么。

可没等她想起什么,景傲又立刻垂了下眸子,长睫敛去了所有情思,嗓音苦闷低哑,“藕断丝连不好。”

夏初槿跟着回神,确实不好。

可不是说好了还是要做朋友的吗?

休息室里没有别的人,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了走廊,人声忽而近忽而远。

夏初槿没有反问回去,若放在过去,这样好嘲讽的机会她不会轻易错过,她同样也没有去嘲讽那些被她发现的,最近在她身边的景傲的一些小动作。

因为,她突然有点儿不大认识这样的景傲了。

跟过去在她身边总是挂着料事如神般温雅笑容的女人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会无限包容她,会在她难过害怕的时候永远抱着她,说各种有道理的话安慰她,永远从容的模样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还有着表面骄傲理智,却掩盖不住脆弱的苍白女人。

“嗯。”夏初槿最后只是这样云淡风轻地回了一个字,很赞同的模样,转身走了。

她们没能一起吃这顿饭。

半小时后,夏初槿第三次出现在这,拎着打包来的蒸菜馆饭盒搁到景傲桌上,留下一句“我真走了。”出了门。

夏初槿并没有走远,只在门边的长廊椅上坐了会儿。

她知道她买来的饭菜,景傲会听话吃掉的,没什么还好担心的。那么如景傲说的藕断丝连不好,她便该就此离去,往后也别再过来,分手后这样的冲动,正常,但一次就够,不该再发生。

只是,她今天见到的景傲,总叫她一颗心不大好受。她其实真的很惊讶那个风度翩翩的女人会因为一段感情告吹,就成了这样。简直不可思议。

而没过多久,没有果决离去的夏初槿便遭了报应,见到了更令她惊讶的画面。

急促的脚步声,“砰”地一声推门,她抬头只看见景傲的背影,条件反射便跟着冲了过去。

是卫生间,她在门口止步,听见了里面的呕吐声。

那种心里状态过于悲伤的生理性呕吐,分手那天她也这么吐过。

可没想到,这么久了,她早就回归平淡,景傲竟还没缓过来。又或许是因为今天病人离世,理想跟爱情的双重打击,彻底击溃了那个女人。

不知吐了多少,又吐了多久,最后只剩下干呕。

断断续续的,传来了哭声。

年近30岁的成熟女人,在人前一贯优雅得体不失风度的女人哭声是什么样子的?

真的很狼狈,叫人心里像是被尖锐物体抓得百孔千疮。

尤其,隐约夹杂着她的名字。

夏初槿垂落身侧的指尖狠狠掐入了掌心,她从没见过景傲哭,也没听过这样压抑悲伤的声音。

她闭了下眼,不忍心似的,没有犹豫直接迈步走远了些,直到什么都听不见才停下。

景傲不会希望被她看见这幅模样的。

瓷白的墙砖反射灯光炫目,里边儿走出来了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扯了张纸巾擦拭还滴水的手指,频频朝后回头,经过夏初槿身边时,刚好蹙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