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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贫富不均的现象在长机也开始日渐明显。厂管理处今年夏天张罗第三批集资建房的通知刚出来,为数不多的三十几套大户就马上被抢光了,经济型的小户反而还没那么吃香。大户户型有一百多个平方,面积大价格就贵装修也更费钱,但还是抢手。这证明腰包硬挺的人家多了,不然也买不起大户,

  新建楼房的地址就选在“中南海”旁边的位置。到时候新房一建起来,“中南海”必定会被比得黯然失色。当年它曾那么辉煌地矗立在一片低矮平房中,有如鹤立鸡群。转眼间也成了快二十年的老房子,在岁月里势不可挡地陈旧。而当年住在“中南海”的厂领导干部们也几乎都搬走了,要么搬进了新的集资楼,要么搬去了城里住。

  长机那些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家几乎都在城里买新房搬走了,不会继续留在这个近郊的城乡结合部。小城一直在不停地开发新楼盘,名字一个塞一个的好听。什么XX花园XX山庄XX名城XX锦苑,价格当然都不便宜。彼时长机厂的集资建房一套大户约四万块。在市里同样面积的房子则最少要八九万,路段好的话还不止,买套新房连装修家俱家电一起下来没有十几万是搞不定的。这笔钱对于长机绝大部分靠卖劳力换饭吃的普通工人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富起来的人家中就没有打工的。有道是“工字不出头”,靠一般打工的薪水想短短几年内在市区买套新房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他们有的是做生意致富;有的是炒股票发财;都算正当行当。有的则是靠捞偏门发起来的,个中最著名的例子当数一个名叫付文莉的女孩。

  秦昭昭记得付文莉是小丹姐姐的同学,小时候她常来周小丹家一起玩扮黄蓉的游戏。她很会打扮,无论是打扮自己还是打扮别人,所以扮黄蓉时梳头妆扮涂脂抹粉的活总由她负责。

  付文莉的父亲早逝,母亲以前在翻砂车间工作。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寡妇独自抚养三个孩子不容易,她们家的家境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但这一切在付文莉外出打工后开始改善,并且是非常明显的改善。她和周小丹是同一年外出打工的,不到两年功夫就回家在市文化广场附近买了套新房,让她辛苦了半辈子的母亲搬进城享福。长机一时人人哗然。

  至于付文莉哪来那么多钱,自有好事者不怕招人厌地去问,她轻描淡写:“我老公给的。”

  付妈妈在一旁补充:“文莉在外面找了一个对象,年底就准备结婚。”

  当年年底付家果然大派喜帖,在市中心喜相逢大酒店设宴款待宾客。长机很多人还是头一回去这样的大酒店吃酒席,回来后几乎都众口一词地说酒店的筵席就是跟乡间酒席不一样,那叫一个气派呀!穿着婚纱的付文莉像电视里的女明星一样漂亮,可是那个新郎就太逊色了。那是一个黑瘦短小操一口蹩脚南方普通话的中年男人,头发秃了大半,看上去不像她老公倒像她老爸。有人惋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另外有人驳他:“牛粪,就算是牛粪人家也是有钱的牛粪。”

  后来听说这场婚礼虽然大摆宴席,但新郎新娘并不曾正式注册登记,因为那个“有钱的牛粪”实际上有老婆孩子,付文莉其实是在给他做二奶。她挺有手段的,先让他在花都替她买了一套公寓,又说服他在家乡再为她买了一套房,还零零碎碎从他手里拿了二十几万。长机很多人说起她时都意味深长:“付文莉这个妹子有能耐呀!”

  能耐这个词,在长机人的口语中同时具有褒贬两种意义。有时候夸人有能耐是肯定与钦佩,有时却只是挖苦与不屑,对付文莉这个“能耐”的定义,人们的口气中似是肯定又似是挖苦,似是钦佩又似是不屑……

  不管是怎么致富的,一部分人到底是先富起来了。同时不可否认,长机地区居民的整体生活水平亦在相应提高。像秦昭昭家也装修了房子安装了电话,这在八十年代是不敢想像的事。那时候普通百姓根本没有装修房子的概念,电话更是领导家里才能有的东西,如今也飞进了寻常百姓家,只要你有钱交初装费就行。而以前即使是有钱都装不上,不够资格。现在有钱就有资格。

  秦妈妈的长吁短叹,秦爸爸听后有点不高兴:“你怎么也跟人家比起来了?过日子不能跟人家比,那样比下去根本没法过了。昭昭现在都不跟人比了,你这个当妈的别又把孩子的虚荣心勾起来。”

  秦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以后再不说了。”

  秦昭昭在里屋一字不漏听完外面父母的对话后,暗暗下了一个决心。等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一定努力赚钱努力存钱,买套又大又漂亮的新房给爸爸妈妈住,让他们好好地养老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