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 山寨武校 第十九章 谈判专家(第2/3页)

我身手矫捷地爬上通道楼梯,刚一冒头就看见这位勇士正背对着我,茕茕孑立地站在楼顶的边上,衣角飞扬,头发凌乱,但看穿着不像是生活窘迫的人。

我刚一爬出来他立刻就发现了我,紧张地转过身来说:“你别过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好号,对着他,随时准备对他使用读心术。这家伙指着我说:“你手里拿的什么?”

我轻松地说:“你管我拿的什么?就算是把手枪你还会害怕吗?”

我这个笑话并没有使他感到好笑,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我发现这人真的已经很不正常了,这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脸面上一层死灰色,眼珠子瓷蛋子一样。看来我开始的想法未必正确,这是一个真的想死的人。

我又点上一根烟,把烟盒对着他晃了晃。他摇摇头说:“我有。”

“为了什么呀?能说说吗?”我吐着烟,故意很轻描淡写地说。

“你别过来我就跟你说说。”

我使劲点头,索性盘腿坐在了原地。

“我老婆要跟我离婚……”他面无表情地说。

“就为这个呀?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要跟你离婚?你都要为她跳楼了她还不知足呀?”

跳楼男眼睛间或一轮,说:“她嫌我不顾家,不陪她,不指导女儿做作业。”

我说:“那你就陪陪她嘛……”我忽然一拍大腿说,“我知道了,你狗日的外头有人了。”

跳楼男显出愤怒的颜色,沉声说:“我很爱她的。我没工夫陪她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是男人,我要赚钱呀!”

我连连点头说:“嗯嗯,这就是你女人的不对了,你好好跟她说嘛。”

跳楼男惨然说:“我本来是想赚够钱就陪她的。等我挣到足够的钱,我们以后什么都不用做,我天天陪着她,指导女儿做作业——可是,谁知道我他妈怎么那么倒霉!期货赔,股票赔,基金还赔。我他妈就想不通了,那天给女儿买个小兔子愣是把人家的哈士奇给咬伤了,又赔了2000多……”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见他很严肃,急忙又板起脸。话说那是只什么兔子啊,披着兔皮的藏獒?

我问他:“你一共赔了多少钱?”

“600多万,”跳楼男苦笑一声,“以前我至少还有钱。可是现在呢,事业没了,家没了,老婆也没了。我是一个又倒霉又不顾家的男人,我活着就是多余的,谁还把我当个人看?”他越说脸色越惨,最后绝望地摆了摆手,“谢谢你陪我说话。”他毅然地转过身去,低头看着脚下的芸芸众生,两只脚的脚心都踩过了边沿,整个人有一半已经凌空。楼下的人们都激动地叫了起来。

我见情势不对,死死按下电话上的拨打键,屏幕上出现了一排小字:“真想对小红说声对不起再走,哎,跳吧……”

就在他腿一弓就要往下跳的那一瞬间,我冷冷地说:“你不想跟小红说声对不起再走吗?”

我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一针强力麻醉剂一样,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震惊地回头看我,用颤音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小红的?”

我故意不紧不慢地说:“反正你要死简单得很,迟早有什么关系,不如我们再聊一会儿。”

他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问我:“你是怎么知道小红的?”

我只好打着哈哈说:“因为我认识小红啊,昨天我们一起喝酒还说你呢。她说你只要跟他亲口说一声对不起,再大的过错都能原谅。”

跳楼男惨笑一声:“我让你骗了,你根本不认识小红。她才8岁,是我女儿。”说着他又向边上挪了两步,向下眺望着。

不过我发现他的腿已经开始发软了。人都是这样,从死志初萌到付诸行动只有一个顶点,这种勇气只能是直上直下,不可能波浪式变化。现在他第一次没死成,决心已经动摇,胆气开始退缩,看样子暂时他是没有跳下去的想法了。

我说:“看看,你闺女才8岁,你为什么不等10年再死?那时候她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一拨一拨的坏小子在打她的主意,她也就顾不上你了,嫌你烦了。那时候你再死她不但不会怪你,可能还会打心底里感谢你,虽然看见你摔成蜂窝的脑袋也免不了哭几声,但正好借机靠在男朋友怀里,说不定你死那天就是你姑娘被人放倒的日子,以后给你过周年顺便纪念自己破处……”

我这番话把跳楼男说得一愣一愣,最后他支持不住,终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苦笑道:“我开始以为你是警方的谈判专家,现在可以确认不是了。”

我说:“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跳楼男虚弱地说:“你肯定编得比我还惨。”

我怒道:“放你妈屁!用得着编吗?老子一个月工资才1000出头,老丈人嫌我没车没房还跟我要5万块财礼。要娶个天仙老子也认了,MB的我那个媳妇长得比你还丑,咱俩谁惨?”

跳楼男“噗嗤”一声乐了出来,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摇摇头道:“咱活得都不容易啊。”

这就不容易了?就这我还没跟他说我是自己祖宗这事呢。

我说:“呸,少跟我咱们咱们的。不到共产主义,地主和佃户永远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你再赔,股票基金还能剩个骨头渣吧?5万块钱总还是有的吧——我就没有。”

跳楼男掏兜,我说:“咋,你是打算给我留笔遗产继续跳啊?”

跳楼男干笑着拿出盒虫草烟来点了一根。我叫道:“狗日的!一个混得要跳楼的抽的烟比老子的还好——给我一根。”

跳楼男把烟盒扔过来,淡淡笑道:“兄弟啊,谢谢了。”

我见他心情渐复平静,知道猛药已经下够了,现在该小米粥就大头菜暖胃了。我说:“其实你跳楼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是为了老婆和你打离婚吗?别把自己装得那么痴情了。不就是赔了钱腰杆没以前那么直了吗?话说回来,还不是为了个面子。以前装B还有点小资本,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自觉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对吧?”

跳楼男叹了口气说:“让你这么一揭,我才发现你说的都对。”

我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坐下,这次他没有任何抗拒。我说:“这儿没人认识你,拍拍土走吧。要不是群众‘配合’你没帮你报警,你下去也得被弄个妨碍公共治安,不拘你两天起码批评教育一顿少不了。回家吧,路上买点菜,晚上回家和老婆一起做顿饭,把姑娘哄睡了再和老婆亲热亲热,睡一觉明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跳楼男眼泪巴茬地听着,抽着烟,最后看了一眼楼下因为失望而四散奔走的人群,低声说:“兄弟,你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