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傩面(八)(第2/3页)

“……”

小人彻底懵了,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了。

他原本以为,寇冬是在说笑。

可等寇冬当真蹲在了一户人家墙角下,开始认认真真地浇油,他才意识到,青年好像是来真的。

——是真烧。

长长的帷布浸透了油,像长地毯一样在地上咕噜噜蔓延开去。

寇冬就在这面前低下了身,缓缓把手中火苗靠近。

随着“噗”的一声轻响,火焰骤然蹿了起来,顺着地势一路向前,将这条路变为了流动着的橙红色长河。

火势熊熊,站立在寇冬肩膀上的叶言之神情里写满懵逼。

他是在第二个副本才陪伴在寇冬身边的,还没见过寇冬火烧古堡的操作。如今有幸见识了,才知道寇冬这火玩的是真熟练,专挑这栋房子的木质结构下手,一烧一个准。一面浇油,一面还要大声呼救,“着火啦,救火!”

村民对火的畏惧无法磨灭,他们作为鬼时,便会被神像手心中的火烧的灰飞烟灭。纵使如今又变为了人身,那份恐惧也已经深深埋藏在了心底,只是听见火这个字,心中便悚然一惊。

哪怕知晓自己此刻并不会被烧死,也仍是控制不住地奔出了门,迫不及待要离那跳跃着的火焰远一些。

街上也是火焰,在这火的驱使下,他们不得不向着神庙门口集中。寇冬就蹲在这儿,跟等着猪崽回圈的养猪人一样,慢腾腾地数惊慌失措跑进来的人数,“一个,两个,三个……”

“一百五十个,一百五十一个……一百五十二个。”

他道。

“一共一百五十二个。”

叶言之说:“这也就是说,队伍中共有五个鬼。”

寇冬纠正他:“是六个。”

还有一个鬼,因为被指认成功,灯已然灭了。

叶言之点点头,倒是将他遗漏了。

“那么,我们便可以回答问题了,”他道,“刚进入游戏时,共有六个人,六个鬼。倒也平衡。”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系统弹出了提示框。

【请确认该答案是否为最终答案,回答正确即可立刻离开副本。A:是。B:否。】

【请注意,每一次选择,都将影响玩家的最终结局。请玩家慎重选择。】

小人道:“这应当是最后答案,没有别的村民了。”

所有的人都已集中在了这里。

只是话虽这样说,叶言之的眉头却仍然蹙着。

寇冬问他:“怎么?”

“……太简单了。”小人犹豫回答,“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比这些玩家更懂得系统。系统对于寇冬的执念,绝不是轻轻松松便能概括的——为了将青年留下来,系统会在规则中钻能钻的一切空子,提升能提的所有难度。

但这样得出答案,未免也太顺遂了。

只要他们找出村民和鬼的对应关系,再与神庙中的油灯数量一对便可。——这对寇冬来说,并不能算是什么难事。

他说完这句话,寇冬反而微微笑起来。他回答:“你说的对。”

说罢,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否。

系统框轻微地一卡,竟像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旋即才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叶言之还坐在寇冬肩上,终于吐露出心中想法,“我总觉得,有一个傩面不太对。”

“谁?”

小人沉沉道:“总来找你的那个。”

他现在还记得那句“腰真细”,每每想起都觉得心中不爽,“她不像是玩家。”

反而更像是个NPC。

寇冬:“如果是NPC的话,应该也已经算在鬼的数目里了。”

根本无需在意某一个特定的人究竟是不是。

叶言之仍然觉得不对。他犹疑道:“这个副本的主要NPC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只有一个傻大个儿神像,一天到晚在他们面前晃荡,这显然不合情理。

而神像那智商,也不太像是能担起一个副本的主要NPC……

寇冬用赞叹的目光注视着自家崽,感叹:“你可真是聪明。”

叶言之骤然被夸,居然还有点不习惯。

结果寇老父亲的下一句马上就跟着来了,“一看就是遗传我。”

叶言之:“……”

神特么遗传。

“再找找吧。”寇冬道,“一定还有什么没有找到的。”

村民们惊慌失措集中在神殿的这段时间,寇冬去翻了村长的家。在一个已然落满了灰的木箱里,他发现了一本沉甸甸的本子,上头写着功德簿。

打开来,是村民对第一个神明的供奉记录。

“某年某月某日,村中某某,进贡香油几斤。”

“某年某月某日,村中某某,进贡酒几瓶,香火钱若干……”

厚厚一本,皆是这样的记录。神庇护了山海村几百年,村中百姓便也供了他几百年。

寇冬一直向后翻,在靠后的一页上,忽然瞧见了不同于其他人的一条记录。

“某年某月某日,邻村无名,进贡白米一碗。”

不过寥寥几字。

寇冬翻来覆去地看这一条,再往下翻,却再未看见过关于这位无名的任何记载。如此厚重一本功德簿中,只有这一条并非山海村人。

寇冬沉思片刻,将那一页纸撕了,塞在口袋中。

他寻了个空隙径直去问秦僮。秦僮始终觉得有愧于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见了这条记录,皱着眉沉思许久,方才一拍手,“是了,有别人曾经来过!”

寇冬:“是谁?”

“不是山海村的,”秦僮回答,“是旁边的顾家村……好像是他们村的一个乞儿。”

他说起来,又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顾家村,如今已经没了。”

“每个村都该有神明。但神说,他们村本该有的神明没有正位,因此在那回地动中,便死了个干干净净——连一个人都不剩了。”

秦僮反复思忖了会儿,又拿手比划了下。

“那是个孩子,个子不算高,大概到这儿……父母都早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村里也没人照顾他,家家户户都说他肯定是个灾星,将他赶了出来……”

“我就在村里见过他一回。那时他在神前献东西,被村长抓住了。”

寇冬问:“是米?”

“对,就是普通的米,”秦僮回答,“这种米饭,谁家没有——没什么稀奇的。神哪儿会需要这些!村长要他带回去,可这孩子跑的挺快,一挣开人手就没了身影。所以,花也就放那儿了。”

他说着,翻着这薄薄的一页纸,也忍不住稀奇,“村长糊涂了?连这个也记?——这算什么功德!”

寇冬蹙眉。

“你们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自然,”秦僮道,“平平常常的东西,要来有什么用?”

他们供奉神明,当然该是最好的。上好的酒,上好的瓜果,每一年最肥的猪羊,最饱满丰硕的麦穗——与这些相比,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小碗米饭,甚至放的冷硬了,几乎发霉,也不知道是在那孩子手里头存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