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6页)

狮头婆还在叨叨不停,丹青已悄然离去。

这段时间,丹青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藏蕾不失时机地说道:“心事已了,这回可以去英国了吧?”

丹青略一沉吟道:“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这个晚上,他回盛世华庭,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便听见叮叮咚咚的弹琴声,他循声上楼,看见琴房中的鲍雪轻轻地晃动着身体,两只手一会儿八字式打开,一会儿又缓缓地合拢,随之而出的旋律如行云流水一般。只是鲍雪的双眼平视前方,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空洞,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默立在鲍雪身边。

对这个家的感觉,对丹青来说是极其微妙的,正如他所说的,什么都不会变,但其实一切都改变了。

在客厅吃水果的时候,丹青说道:“爸呢?……他好吗?”

鲍雪脸色阴沉道:“你还不知道吗?他双规了。”

丹青大惊失色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藏院长知道,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会知道呢……”鲍雪的语气充满忧虑和无奈,“他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交待了几件事,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我打听到地方,去了,但是他们不让见。”

丹青起身道:“我去。”

鲍雪拉住丹青,摇了摇头:“没用的,听说又换了地方,现在人到底在哪儿都搞不清楚。”

“……妈,你不用担心,我相信爸是经得起检查的。”

鲍雪没有马上说话,喝了一口水道:“丹青,谢谢你今晚来看我。”

丹青心里酸酸的:“妈,你这话说得太重了……”

鲍雪望着手上的茶杯,眼神又一次变得空洞无物,丹青心想,他今晚无论如何要留在盛世华庭陪母亲,便在鲍雪身边坐下,但一时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鲍雪仔细看了看丹青:“……头发怎么理成这个样子?”

丹青撸了撸脑袋没有说话。

“……他好吗?”鲍雪突然说道。

“谁?……”

“……你在余祥里的父亲?”

“还好吧……”

“他知道你要去英国吗?”

“知道,他希望我快点去……他也由衷地感谢你们……”丹青已经感到谈话的艰难,因为鲍雪的每句话里都透着伤感。

鲍雪道:“丹青,如果你的心事已了,就赶紧和小蕾去英国吧。”

去英国留学的事再一次被提上日程,只是丹青说他无论如何要等谢怀朴的问题有个结果再走,他的这个态度对鲍雪来说多少也是一个安慰。

因为有丹青的陪伴,鲍雪这个晚上连续睡了三个多小时,这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第二天,丹青回到学校,坐在教室里才发现衣袋里的钱,他知道这是鲍雪放的,尽管他也很需要钱,但还是酸楚多于惊喜。

谢怀朴的事似乎是拖了下来,利用这一空当,丹青不仅不能放弃大学课程,而且还要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串场,分头看望他的家人。

夜总会这样的场合,没事就没事,看着那些红男绿女在雪花灯下,一个个变得卡通起来,灯光像闪电那样一明一暗,舞者的动作也变得一顿一顿的。

久了,是更加深刻的无聊,丹青无法理解这里的常客怎么能保持这么旺盛的乐此不疲的情绪,崩牙昌仿佛看透了他的所思所想,猥亵地笑笑:“这里的三陪能用手把男人搞得很舒服,叫做打飞机你懂不懂?”

丹青茫然道:“不懂。”

“不懂你就去试一试啦,很刺激的。”

“你说的是不是自慰?”

“自卫?为什么要自卫?!”

“……我们还是不谈这个话题吧,这让我觉得很尴尬。”

“哪有什么,男人老狗,不要告诉我你还是童男子吧。”

“可总不能够太过随便,这是一件严肃和神圣的事。”

“这是那个有钱佬教你的?真臭屁,照他的说法,我这么多年怎么过?”

“你也可以再找一个人好好过日子啊。”

“谁跟你啊,没有钱鬼都不上身啊,真是的,你说的容易……”

隔了一会儿,崩牙昌又说:“等出了事,你就知道还是无聊好。”

“会出什么事?”

“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这种地方不出事才怪呢!”

凡事不经念叨,果然有一天,包房里的男男女女不知为什么事打了起来。崩牙昌便冲进去劝架,丹青紧跟在他身后,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喝醉酒的男人抡起一张椅子向崩牙昌砸来。崩牙冒用手一挡,手臂重重挨了一下,随着一声惨叫,丹青仿佛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咔嚓声,然而崩牙昌面无惧色,用剩下的那只手握住瓶颈,砸了一瓶啤酒,玻璃碴儿张牙舞爪的一头对着醉汉,恶狠狠地骂道:“再打就花了你,信不信?”那个人害怕了,扑通一声醉倒在地上,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崩牙昌的胳膊是粉碎性骨折,打了石膏,上了夹板,再用三角巾挂在脖子上。

藏蕾哭得很厉害,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小白兔。藏院长两口子心疼,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儿。

下午下课的时候还好好的,藏蕾和丹青相约去森巴餐厅吃铁板烧,因为新开张七五折,这是大学生里的风气,吃新餐厅比较重质量轻收费,等牌子响了再宰客也不嫌迟。烤肉的味道确实不错,他们明显吃得太饱了,便去沿江路散步,江风徐徐,景致是怡人的平静与冲淡,给人一种精神驿站的感觉。丹青突然说道:“藏蕾,不如你先去英国,不然耽误的有点太久了。”

藏蕾不经意道:“你什么意思嘛?”

“没什么意思,我余祥里的爸摔伤了胳膊,我想我都要搬过去照顾他。”

“搬去?搬到余祥里去?”

“你不要这么大反应嘛,又不是麻风村。”

“丹青你不觉得你有点走火入魔吗?”

“怎么能怨我呢?我也不想他摔伤啊……”

“那谢叔叔怎么办?对他的事你一点也不上心,而且鲍雪阿姨每天在家里掉眼泪,我还抽时间去陪她,你可倒好,久不久地大驾光临一次,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觉得你这样做对他们公平吗?”

“我没有对他们不好啊,我心里一直是爱他们的,而且感情很深。”

“那我们就应该学业有成,不能辜负了他们。”

“可我余祥里的爸不做事就没饭吃,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藏蕾赌气道:“不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谁叫他当年不要你的!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难道他现在就真的不活了?”

丹青像不认识藏蕾那样打量着她:“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从来不觉得你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