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5页)

房里的血腥味更重了,他想睡一觉,没有什么问题,醒来是不能解决的。

姚生请来太医署的医丞,守在外面。

太医丞听见里面的声音,又闻见了血腥飘散,忍不住皱眉,问,“怎么了殿下这是?”

风一吹,姚生眼睛干涩的疼,连湿濡的空气都没法缓解,他沉默一会儿,忽然摇头,“殿下以为是在渡劫,实际上情劫难渡,他实在惩罚为难自己。”

太医丞摇头叹气,“总呕血伤根本,老臣怕殿下败了身子。”他缓了缓,又说出一番似是感叹的话,“若说情劫,哪有渡得过去的呢?一切不过该顺应本心,即便心中否定,口里回绝,身体却骗不了人。”

他剩下一句话没说出口,实乃大不敬言语。

殿下如何位高权重,如何武艺高强,如何冷静自持,不过还是个少年,年少慕艾,炽热真诚。

慕容澹一闭上眼睛,便是方才在梦里的那一幕,虞年年问他,“要不要一起洗衣服?”

漂亮的柳叶眼清明如水,脸颊还有梨涡,小虎牙也可爱。

可是这样漂亮的人,现在没了,变成一具枯骨,不知躺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没人抱她回家。

睡不着也睡不安稳,像是在地狱里煎熬。

外面的天色早就黑了,雨却不见听,甚至伴着雷声,轰隆隆砸下来,照得四方一瞬光明。

姚生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带着人默默进来点灯,手里捧着一碗碎冰,用樱桃枝和蔗霜和了,红润动人。

仙鹤踏云的鎏金烛台一人高,纷纷安置在墙角,一簇一簇明亮的火花纷纷驱散一角灰暗。

慕容澹额头上全是冷汗,陡然惊奇,外面正劈下一道雷,让不少人惊呼,多少年不曾见春日有这样大的雷雨了。

“外面还在下雨?”他嗓子还是哑的,甚至比方才哑的还厉害,像是用铜片刮过。

姚生过去跪下,“下着呢,要下大了。”将手里的冰递过去,“殿下,加了许多糖。”

慕容澹一听糖,心又疼的厉害,哇的一声吐出口血,和那些干涸的混在一起。

他撑着身体,从榻上翻身下去,跌跌撞撞跑到柜子前取出一个拳头大的金丝楠木匣子,上面刻着合欢花,花瓣染成红色,她喜欢的红色。

吐了太多血,心伤至极,身体是软的,站不稳,跌在地上。

里面放着碎玉,拼起来该是水滴形状的,晶莹透亮,是虞年年送给他的新年礼物,被他捏碎了扔在地上的那块。

落在地上的时候,他说声音真好听。

慕容澹手颤抖着,将玉捡出来,一块一块拼在一起,可是拿起又掉下,拿起又掉下,始终拼凑不出原本的模样。

他浑身都哆嗦起来,红着眼眶,能滴血似的,眼泪一滴一滴飞快落下,唇瓣轻颤,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怎么,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抱着玉在怀里,弓着腰,头磕在冰凉的地上,不知问自己还是问旁人,“怎么会拼不回来?它为什么会碎?为什么?”

碎发粘在苍白靡丽的脸颊上,衣衫拖出血痕,在地砖上蜿蜒成红蛇。

许久,慕容澹身体才抖的不那样厉害了,双手用力握着那块碎玉,生怕攥不住,又掉在地上。

俯下身子轻轻亲吻,像对待最炽烈的爱人,唇上的血沾在翠绿的玉上,说不出的妖异动人。

随后,他将玉揣在怀里,烫的那块一小块贴着玉的皮肤发热,飞快跑出去,冒着暴雨。

夜风卷起他的墨色的衣摆,和散落的长发。

姚生和一众仆从在后面打着伞追他,轰轰隆隆的一片人,叫喊竟将雷声都盖过去了,“殿下!殿下!您要去哪儿?好歹将伞带上!”

慕容澹外衣敞着,露出一片精致的锁骨,浑身让雨水打湿了,衣裳滴落着血色的雨水——那是他呕出的血。

从檐下站着的一个仆役手中抢了灯笼,便跨上一匹马,勒紧马缰,径直冲出府去了,朝着城外奔去。

灯笼是油纸糊的,用特殊工艺,不进水,所以雨水浇不灭。

慕容澹敞开松散外衫,将灯笼纳进去,怕它被风吹的熄灭了,哪怕胸膛那块皮肤要被烧焦了。

守城门的士兵拄着枪,眼睁睁瞧着一匹马奔驰而过,他们忙上前去拦,城墙上的守城将一抹脸上的雨水,冲下头大喊,“放凉州王殿下过去!”

后头又跟着十几匹马,飞驰着穿过城门,马蹄踏出泥花。

也无一人敢拦,只面面相觑。

人在后阳坡前停下,灯还没有灭。

慕容澹将灯举起,照亮了一片小小的黑暗混沌。听说死去的人,只要熟人提一盏灯,她的魂魄就会跟着灯找过来。

但是……

年年,你会不会怨我,所以不愿意来找我?

雨砸在他的脸上,睫毛上挂着水珠,混着咸涩的液体一起滚落,浑身都湿透了,也冷透了。

夜风吹不起他湿重的头发和衣摆。

姚生冲过来,将手中尚且干燥的披风搭在慕容澹身上,举着伞,豆大的雨砸在伞上,乒乒乓乓,不知落在身上该多疼,冲他喊,“殿下……”

“嘘,不要说话。”慕容澹手指在唇上一比,“你不要吓到她。”

其实最吓到她的人,是自己吧。

慕容澹知道,他却不想承认,将伞掀翻在地,“你挡着光了。”

姚生见慕容澹不肯打伞,自己更是不敢打,身后随着来的侍卫也默默将伞收起。

“她怕生人,怕黑,怕打雷,也怕老鼠,现在下雨了,这里蛇虫鼠蚁都很多,还那么黑,她一定很害怕,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躲着。”慕容澹沙哑的嗓音哽咽了哽咽,又压低声音,“你小一点声,不要吓到她。”

“我要听听她在哪个角落里哭,然后去接她。”

慕容澹说完,又顿了顿,忽然握紧了手中的灯笼杆,“可是她哭的时候都不出声啊……”

不知道她死后,抱着膝蹲在角落里哭的时候,脸会不会憋的紫了。

她那么怕老鼠,尸体被老鼠啃噬的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想给你做的红裙子还没做,梅花要等冬天才能看,但是可以天天给你煮肉吃,还有肉沫水引,好甜好甜的梨子,很多的饴糖,想要的都给你。

我也给你……

如果你不要,我就蹲在一旁等着,等你什么时候要我,我再出现。

“殿下……”姚生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忍不住咬住自己的拳头,“您这是何苦。”

“不知道。”慕容澹用异常轻柔的嗓音去喊虞年年的名字,可惜还是像个破锣一样难听。

“姚生,孤其实是个傻子。人在的时候,孤对她太差了,以为只要不承认,有些事情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现在,要寄希望于鬼神之说来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