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东岭素月(第4/5页)

满非月一直被关在月上谷的地牢中。上官透命人照料好她,却不给她半点自由,连出恭都要人守着。不论满非月如何愤怒、如何不解,他都只是淡淡地说,我只是想等一个人。满非月说,你这叫守株待兔。他并不给予回答。他知道自己在守株,但等待的,却不是兔。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果然,五日以后,满非月开始着急。她命人传话给上官透,说自己快要死了,说自己研制出了长生不老蛊,说可以传授上官透最厉害的毒功……都被上官透驳回。第七日,满非月在地牢里撒泼,大声叫骂。上官透还是没回应。第十日,满非月已经开始大哭,说再这样下去,她小命不保。依然没有回答。十日过后,她不再挣扎,只是坐在牢里发呆,时不时提起丰涉。时机差不多已经成熟。上官透请人全天下发请帖,邀请各大门派和武林豪杰来月上谷,参加他两个孩子的满月宴。

满月当日,邀请的人里,除去满非月,只有两个人没来:释炎和林轩凤。宴会后,雪芝和上官透特地在月上谷辰星岛弄了个擂台,让各派英雄切磋武艺,他们俩则在底下仔细观察所有人的武功脉络。确认过这些人都无异后,他们知道,问题便出在林轩凤和释炎二人身上。

“不可能是林叔叔。”雪芝摇摇头,“他是我两个爹爹的好朋友,不可能偷学重火宫的武功。”

“你的意思是,方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雪芝一想起释炎胡子花白的模样,又道:“这,好像更不可能。会不会是我们漏掉了什么人?”

“不管怎么说,先去拜访他们。”

次日清晨,二人便将两个孩子交给裘红袖照顾,叫着林宇凰东南下去灵剑山庄。结果三人到了灵剑山庄,大门都没进,便被赶了出来。雪芝和上官透脸色大变。难道……真的是林轩凤?他们正准备暂离商量对策,林宇凰破门而入,满脸不悦:“我孙儿满月宴他不来,现在我上门他也不见,林轩凤这东西当年欠我恁多人情,居然还有脸躲我!不出来我就把他以前的丑事写成书,印了到处卖。让他给我出来!”

下属传话过后,林轩凤终于缩在一个小会客室里接见他们。林宇凰刚一进门,说了一句话,林轩凤便被茶呛到:“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啊。”

“咳咳,咳咳,宇凰,你在胡说什么?小辈们在这儿,你说话注意点。有话直接问吧。”林轩凤放下茶杯,站起来指了指椅子,“都坐,都坐。”然后又拿起茶壶,慢慢喝一口。

“你练《莲神九式》了吗?”

此话一出,林轩凤、雪芝、上官透都呆住。雪芝愕然道:“二爹爹,你知道我们来这儿是打算……”

“芝丫头安静。”林宇凰凑近林轩凤,用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练《莲神九式》了吗?”

“自然没有。你看我像练过的吗?”

“那便行,二爷相信你。”

林宇凰站起来,本想带着女儿女婿跑路,雪芝却把他硬留下来,与林轩凤叙旧。其实真正的理由是,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不愿二爹爹和自己一起冒险。然后,她与上官透一起飞鞚前进,赶至少室山。

少林寺,天下第一名刹——只是站在山脚,颙望这历史悠久的武林大派,便能感受到通透的正宗武学气息。至此,她坚信是他们误解。释炎要练了《莲神九式》,那得有多么荒谬,可能性根本是零。但上官透说,既然都走到这一步,还是去看看,让自己安个心也好。他们一起上山,向弟子通报要求见方丈,弟子离开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便回来道:“方丈最近身体不适,请雪宫主和上官谷主尽快结束探访。”

雪芝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不……”

上官透道:“劳烦大师了。”

在僧人的带领下,穿过法堂,抵达方丈室门前。雪芝别扭地看了上官透一眼。上官透无视她的存在,只轻轻敲门:“请问方丈在吗?”

释炎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后,请施主关门。”

二人推门进去,上官透再把门带上。进入眼帘的,是墙壁上的佛门八大僧图、达摩一苇渡江图,以及东侧巨大的弥勒佛铜像。神像前,数百支红蜡烛罗列整齐。释炎穿着袈裟,双手放在身前,面对香火,背对他们。与这佛门净地格格不入的是,他身边还坐了个女子。

雪芝又被吓了一跳:“柳画?你……何故会在此地?”

柳画笑道:“女儿跟着娘一起,不可以吗?”

“娘?”雪芝不解道,“你娘在这儿?在少林寺?”

“她的娘,便是老衲呀。”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很动听,很中性,正属于那个不男不女的黑衣人。只是,雪芝和上官透都万万不会料到,此时发出这个声音的,竟然是背对着他们的释炎。而他,正慢慢转过身来。

看到释炎面容的刹那,雪芝捂住鼻口,几乎呕吐——不,她根本不愿意,也不敢相信,这人是少林方丈释炎。她更愿意相信,是一个妖怪吃掉了释炎,穿上了他的袈裟,拿走了他的锡法杖,待在方丈室冒充他。眼前的人,虽苍老依旧,却没有花白的胡子和沉静慈祥的面容。他的眼睛弯起来,面颊上擦了浓浓的粉,粉厚到他稍微动一下,都会扑簌簌掉下来。在这样一张爬满皱纹、涂了白粉的脸上,甚至还有两团红红的胭脂。他身后是一面雕花铜镜,上有秦女携手登仙。方才他背对着他们,双手放在前面,原来是在对镜梳妆打扮。他的手中还握着胭脂片儿。

“好久不见,雪宫主……上官公子。”

释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同时翘着兰花指拿起胭脂,含在嘴上抿了一下。大红的嘴唇,堪称精致细长的眉,便这般出现在一个年过知命的老和尚脸上,怎是别扭突兀所能描摹!相对雪芝,上官透显得冷静了很多。他朝释炎拱拱手:“见过方丈。”

“上官公子有礼。”释炎依然翘着兰花指,对柳画抬抬手,“女儿,给他们上茶。”

柳画端上飘着花瓣的茶,递在他们手中:“放心喝,无毒。”

接过茶杯,雪芝没喝,上官透喝了。释炎看着雪芝,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贱丫头,还是对我敌意颇重嘛。”

雪芝彻底惊讶,不知如何回答。释炎不屑地对着镜子,用小指擦擦嘴角:“女人真是麻烦。成日只知道吃醋、钩心斗角。我若想杀你,还需要下毒吗?如今老衲大功已成,不高兴看见的人,都可以送去会阎罗王。”

上官透道:“敢问方丈,是什么武功?”

释炎对着镜子大笑起来。那样的笑颜若放在一个半老徐娘的脸上,怕是千般艳丽,万种韵味,只是,这人是释炎。雪芝被他吓得不轻,已握住上官透的手。释炎笑着把玩胭脂:“上官公子这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当年莲宫主该有的特征,老衲现在全有。你说,老衲练的是什么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