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百年誓约(第2/5页)

她涨红了脸道:“那时我神志不清,作不得数。而且,我、我只说了一次,你为何记得如此清楚?”

“不将回首,是因永不言弃。”

虽早已知他情重,但听闻此言,雪芝还是忍不住身体一震。此时,春风吹落华,和风度青山,卷起地上百片花瓣,树木更是蓊郁。他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她的眼是一汪不见底的醴泉。他不曾察觉自己在微笑,只是一手揽她的腰,一手捧住她的头,纵情吻下去。

红窗画帘,雪楼飞宇。他们在花影花香中相拥,世界骤然变小,小到只剩下一个楼阁的后院。

这一年的春天,是一场繁华的梦境。

数日后,开帏对景是灿烂春日,少女巧弄禽鸟飞雀。廊亭间,迎春花开出片片金色。然而,这一切朝气勃勃的美景,都入不了原双双的眼。雪燕教的练功房内、窗上都蒙了黑布,她只穿着一件素衣,发随意盘成个髻,满头是汗地打坐,面色苍白。她已多年不曾这样不修边幅,失去妆容的遮掩,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无情地绽放。这段时间,她是前所未有的憔悴。不论她如何劳神费力,都很难神功大成。此时的她,根本无法做到秘籍上所写的心凝形释,与万物冥合。只要一个人待着,她脑中便有纷杂画面交替出现。一边是那桃花眸子弯弯的笑,一边是无数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肮脏痕迹。久而久之,她便不知哪边是真实,哪边是虚假。这时,有人轻叩房门:“教主,该用膳了。”

外面的人又叫了几声,原双双突然暴怒道:“滚!统统给我滚!”

嘎吱一声,一道细长的光从门缝中漏入,随即传来女子的声音:“师姐,别去……”

这时,一个极为柔软纤细的声音传来:“教主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的同时,原双双死而复生,倏然站起,一边往门口跑,一边唤道:“奉紫,奉紫,我的奉紫啊,快进来……”

这时,大门打开。一个高挑婀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林奉紫背光而站,春色将她笼罩,她的脸上有初春的年轻、春花的美丽。原双双几乎当场落下泪来。她又想起丰城曾说过的话。他问她,为何她十七岁未嫁便已不是处女身,为何她一直不愿成亲。这问题的答案她自然清楚,却永远无法对人言说。有谁能想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名门闺秀,一旦被抛入这腥风血雨的江湖,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她也曾如眼前少女这般,出淤泥而不染,蕙质兰心。可是,待她终于能融入江湖,终于爬到林轩凤的膝下,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因此,初次看见林奉紫,她并非不曾心生忌妒。甚至可说,她忌妒到怒火中烧。她在林奉紫身上看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但这小姑娘,却比她幸运千万倍。所以,后来她才默认了夏轻眉轻薄奉紫。然而,林奉紫方从昏迷中醒来,那懵懂受伤的模样,她怕是这辈子也忘不掉。此刻,原双双揽过林奉紫的手,将她拉进练功房,硬邦邦地关上门,把她身后的女弟子都视作空气。奉紫轻声道:“教主,为何脸色这么差?”

眼泪顺着脸庞落下,原双双扑到奉紫怀中:“奉紫,我对不起你……”

这是她不曾料到的转变。明明默认夏轻眉毁掉奉紫的人是她,但知道奉紫真的被玷污,她却比谁都心痛。像是自己也回到了年轻时,又把那肮脏之路走了一遍,又把少女时的自己玷污了一遍。

奉紫疑惑道:“教主在说什么……怎么我听不明白?”

原双双使劲摇头,依然只是默默流泪,但是双手却一直在奉紫手背上摩挲。奉紫被她摸得浑身不自在,便轻轻抽了手,道:“师妹们还在等我,我先出去。”她刚走两步,原双双又一次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她将头发盘起,几缕青丝落在两鬓,颈项美玉般细腻光滑。她是如此可恨,又是如此可爱。原双双情难自禁,在她的后颈上吻了一下。奉紫浑身僵直。极端的恐惧化作瘟疫,迅速蔓延,笼罩了她的世界。

门外传来师妹们的嬉笑声。她们并不是在笑奉紫,奉紫却惊慌地推开原双双,快速朝外走去:“要用膳了……奉紫先行退下。”

同一时间,月上谷翔鸾阁中,苗见忧、杜枫、仲涛三个岛主,以及裘红袖坐在上官透和雪芝的左右侧。汉将、世绝则是巨钟一般站在上官透身后。只见满桌佳肴珍馐,雪芝面前却放着一大碗馄饨。苗见忧和杜枫从不和谷主一起用膳,但这一日,所有正事都摆上了餐桌。苗见忧道:“最近江湖是非多,银子也多。光这个月入门的弟子就有二十几个,累积三个月赚的银子够开四个武馆。不过,上次筹办擂台可害死人。很多人都慕名而去,结果关键时刻,谷主去了华山。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扬言说,谷主不去便退票钱。好在杜岛主临时找到了花大侠,才压住了场,不然我们可亏大了。”

上官透直接跳过擂台一事,道:“江南京师一带我们的武馆已够多,多开无益。再往西又太远,暂时不往那边发展。在洛阳东南方设个镖局吧。”

“是。”

仲涛道:“光头,洛阳的月上镖局你还嫌不够大?又设一个做什么?”

“东南方离嵩山近,以后镖银和重火宫二八分。”

雪芝本在喝水,险些呛死:“咳咳,咳咳,什么?”

仲涛道:“你直接把镖局设在登封,银子赚了都往重火宫送得了。”

上官透接过苗见忧递来的账本:“不妥。离登封最近的门派是少林、武当和玄天鸿灵观,没什么生意。要么靠近洛阳,要么靠近苏州,灵剑山庄也可以……”

雪芝放下筷子:“昭君姐姐,重火宫再是落魄,也不至于要你们来救济。”

上官透拿起她的筷子,夹了一个馄饨,喂到她嘴里:“我只是想给未过门的妻子一点零花钱,你有问题吗?”

雪芝含着馄饨,模模糊糊道:“可是,我真不想……”

“不要跟我见外,好不好?”

雪芝扭扭脖子,很不是滋味地把馄饨咽下肚:“好吧,那你别忘记要陪我去鸿灵观。”

“嗯,成亲以后便去。”

“不行,这事比较紧急。”

上官透凑在她耳边道:“宝宝就要出世了。”

雪芝的脸又红成了个番茄,拿过上官透的筷子夹馄饨,夹了半天都没夹起来。上官透笑着说了一声笨丫头,然后又喂了她一个。周围一圈的人都看着他俩,上官透似乎没觉得不适。岛主们都不敢多话,汉将是万年翁仲,世绝完全无视钱以外的东西。只有裘红袖终于忍不住一拍桌:“老娘受不了,太肉麻!”

肉麻的日子似乎没了底。雪芝完全不会针线女红,却也开始学做小衣服。也不知是否和即将当娘有关系,虽然依然在操劳重火宫内外务,但对江湖上的事关心越来越少,每天只要看到上官透,心思便飞到九天外。睡觉时也是相当简单,往他怀里一钻,便很快甜甜入睡。每天早上醒来,不论是谁先起,不论另一人是否睡着,醒来的都会先吻对方一下,才开始忙碌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