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清商倾诉(第3/5页)

上官透有些无措地看着她,片刻,便抬起她的下巴,垂头吻住她。此刻,太阳高挂天空,早霜已经融化。林木逐渐光秃,老树伶仃站立,秋风早已刮下它们的衣裳。于是,只剩下一块块青褐色的苔藓,盖住它满身的皱纹。秋季萧索,临别的剖白焚烧了一切。他们不知拥吻了多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上官透抚摸着她的长发,极度疲倦般,眼睛半合,靠在岩石上:“不知道何故,身上一点也不难受,只觉得很困。”

雪芝猛然抬头:“不行!”

“我只小憩片刻。”上官透握住雪芝的手,慢慢闭上眼睛,“……真的很困。”

“不行,不行,不能睡!”雪芝用力摇晃他的肩,急道,“不要丢下我。”

“若有来世,愿我与芝儿,永结同心,终生相随。”上官透闭着眼睛,声音越来越虚弱,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芝儿,我也爱你……”

到最后,她已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林间,河水缓缓流动。除此之外,只剩孤雁哀鸣,偶尔划破寂静。也是同一时间,雪芝心中突然有一种感觉,令自己都感到害怕——上官透合眼的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孤雁在空中久久徘徊,又扑扑翅膀,飞离高空。她伏在他身上,哭得撕心裂肺,哭声回荡在丛林间,苍凉且悲戚。

大爹爹说,难过了可以哭,只是哭过了还要上路。哭过了……还是要上路。

林子很大,枯叶很小。天下很大,她很小。可是不知道将来的日子里,她还可以用什么事来激励自己,在这片无边的天下活下去,坚强走下去。雪芝哭得五脏六腑俱已近裂,抽搐着道:“君情甚重,妾心已死。透哥哥,怕是再等不到来生,芝儿便也再活不下去……”

“既然如此,莫待来生。芝儿,嫁了我吧。”

雪芝浑身僵硬,慢慢抬起头。

“我不相信轮回。”上官透坐起来,将另一只手也搭在雪芝的手背上,“即便有轮回,来世的记忆,也必然不复今日之芳华。芝儿,你对我竟如此深情,日后我定不负你。”

雪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没死?”

“只说要小憩片刻,几时说要死了?”

“可是,方才你脉搏都停了。”

“可能是解药的原因,我真失去了知觉。一恢复意识,便只听到你在哭。”

“你不是说没有找满非月要解药吗?”

“我有说吗?”

“你不是说只有一天的时间,毒性便会扩散到全身吗?”

“是的。”

“你都这么说了!”

“所以?”

“……”

两天后,仙山英州中,裘红袖一边令人上菜,一边笑道:“这么说来,一品透以美男威胁满非月,还颇有成效?”

“是啊,既然都从里面逃出来,解药肯定是到手了,没把握的事光头从来不做。妹子是单纯,轻易上了钩。”仲涛探头出去,看到站在河边的两个人,“只是不知道光头骗了她什么,何故到现在还在闹别扭?”

“你管人家那么多。倒是昨天有个怪人来找妹子,但太晚,我推了,他说今天还会来。”

红灯笼,绿扁舟,小桥流水人家。上官透把玩着折扇,吟道:“红始发,柳始青。泛舟舻,齐棹惊。奏《采菱》,歌《鹿鸣》。入莲池,折桂枝。两相思,两不知。[ 节选自南宋·鲍照《代春日行》。

]”

雪芝拉长了脸,背对他道:“谁和你相思又不知?走开啊!”

上官透绕到雪芝的面前,眼眸明丽,一脸无辜:“妹子,兄可是做错了事,要令你这般冷漠对待?”

“走开!”

然而,她这激烈的反抗,反倒令他更觉可爱。他嘴角微微勾起,用扇柄挑起她的下巴:“芝儿,你越生气,便表示你越在乎我。别生气,快回到我怀里来。”

这一句话,终于让他铲走了林奉紫,升上重雪芝最讨厌人排行榜榜首。

很快,那说要来找雪芝的人,又一次来到了仙山英州,雪芝房前。若不是因为看见他腰间的葫芦,雪芝一定认不出来此人是谁:他穿了一身黑衣,戴了个大斗笠,黑纱后的脸若隐若现,可脸上还用白色布条缠住,大白天看上去都很恐怖。难怪裘红袖会说有个怪人要找她。雪芝走过去:“你这是在做什么?”

丰涉的声音弱弱的:“我摔在树林里昏了,还好有农夫把我送去大夫那儿,我才能走到这儿。不过脸上包的东西太显眼,我才弄成这样的。”

“你怎么会摔了?”

“因为我师兄追杀我。”丰涉的嘴巴在笑,但是完全看不到眼睛,“不过,他们那点小伎俩,是奈何不了我的。”

“等下,那个农夫呢?”

“死了呀。”

雪芝惊道:“死了?怎么会?”

“他知道我的所在,要不死,总是会被我师兄们威胁至死的。”丰涉嘿嘿一笑,“所以,不如让我来报答他,让他死得毫无痛苦。”

“你……”

丰涉长叹一声:“江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说不清楚,也讲不明白。”

雪芝憋着气,又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杀了那大夫。”

“对呀,还有那个药铺的所有人。你不知道,轩皇冥丹有多值钱,目前市价可是超过六十两银子的,也就只有大门派头目自杀才吃得起这个。我给他们所有人吃的都是这个哦。”

雪芝气得握紧拳头,一拳打飞他的斗笠:“丰涉,你毫无人性!”

这一下,他的脸可惊住了雪芝:他脖子上、脑门、眼睛以下嘴巴以上的部位全部被绷带缠住,突出的鼻梁部分还有未干的大片血渍。

“喂喂,你把我帽子打出去了。”丰涉捂着脸跑出去捡。

雪芝拦住他,蹙眉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没有啦,就是鼻子上稍微严重点。”丰涉指指鼻子却被雪芝拦住,他只好摊手道,“因为是面部正面撞上大石,大夫说我鼻梁比较高,又很窄,才会伤成这样,不然顶多就是破皮流血而已。”

“那现在怎么了?”

“好像是骨头坏了,拆下来会有个缺口。”

“缺口会有多大?”

丰涉想了想,用手指比了比长度,大概有指甲盖那么大。

“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很快回来。”雪芝出去。

十月江寒,落叶打窗。清霄湛蓝,万里无云,冰般澄澈。秋阳金光潮湿,笼罩了苏州,渲染了道路。路过的行人,总是会回头看桥上的三个人。三人的个子都高,但是由于其中两个高壮过了头,另一人也显得矮了不少。虽然站在两个“巨人”之间,还是最年轻的一个,旁人却一眼便知,他是另俩人的主子。他依旧是白衣胜雪,别无他物,却也无须他物。便这样站在长流鱼梁上,已是俊雅之极。无论什么女子路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