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玩儿主首领的诞生(第4/13页)

说着,他掏出了匕首,隐在胳膊后面。一看那架势,就知道是个玩刀子的行家。

“你是从哪个坟头冒出来的?在哪儿玩?先说清楚了再说别的!”黑子从陈成头上的绷带和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睛里,明白了他是来拼命的,从心里先畏缩了。

“你不用管我是从哪儿来的,说,你到底给还是不给?”陈成逼近一步,“不给?”

他不等黑子回话,突然猛扑过去,匕首闪烁着冷冽的蓝光,直刺黑子的喉咙。

黑子慌忙往后闪避,匕首划胸而过,衣襟被豁开一道大口子。紧接着,第二刀又刺了过来,这一次的目标是小腹。黑子拼命地往后一跳,又躲了过去。

第三刀是刺眼睛,但刀光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在黑子摆头躲闪的同时,突然中途变向又直奔小腹而去。黑子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一刀子,慌急中用刀往下一格,手臂上重重地挨了一刀。刀尖刺透皮肉,剁在骨头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刀尖崩折在骨头上了。

黑子掉头就跑,其他人也跟着跑了。但是,没跑出多远,又都站住了。前面,顺子和宝安横眉立目地挡住了去路。

三天以后,陈成交给大妹妹三百元钱。

父亲在世时,月薪也是三百元,那是他在战争中九死一生而换取的报酬,是人民对他的功绩的肯定。

自己现在也在拼命,用父亲传授的刀法去搏杀,但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几张要吃饭的嘴吗?

他掏出匕首,狠狠地扎在桌子上,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对妹妹们说:“以后,你们谁也不许迈出家门一步。都给我在家里读书,读书——”他喊叫着,号啕大哭起来。

此后,他自己却几乎天天出门去,有时几天几夜出去不回家来。他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骂大街、耍无赖,还学会了玩女人。学得越多,给妹妹们的钱也就越多了。

一天,大妹妹上街买菜时听到几个男孩子的闲聊,这才知道,陈成,自己敬爱的哥哥,现在是赫赫有名的流氓大首领了。

她回家后哭了很久,然后把自己所有的课本都撕了。

一年半以后,当哥哥受到公安局的通缉和追捕的时候,她自杀了。

7

每晚临睡前,母子俩都要把藏在屋内顶棚上的钱捆取下来,数一遍,然后再包好放进被窝里。搂着钱睡觉,做梦都踏实。

“贵福,有多少啦?”母亲自己已经数过两遍,但还是忍不住要问贵福一次。

“四千八。”贵福说,“还差二百。”

他们母子约定,攒到五千块钱,贵福就洗手不干了。母子俩搬回乡下老家去,盖两间房,给贵福娶个媳妇。

母子俩钻进一个被窝。自从贵福成了母亲的“男人”以后,他一再坚持和母亲睡一个被窝。他怕,怕半夜有男人来。

“贵福,给你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呀?丑的还是俊的?”母亲抚摸着贵福光滑的脊背,轻声问。

“能孝敬的。”贵福半睡半醒地说。

“傻小子吃花糖,娶了媳妇忘了娘。”母亲笑着拍了贵福的屁股一巴掌。

慢慢地,她笑着睡着了。

半夜,有个男人进来了。

门插被刀子轻轻地拨开了,一个矮壮的人影推门闪进身来,他划着了一根火柴,照亮了小屋,也照亮了自己的脸。

在那人进到屋子里的一瞬间,贵福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火光一闪,他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一张又大又圆、长满了毛的脸,看见了那张大嘴和那两只蚕豆般大小、闪着凶光的眼睛。

贵福想从被窝里爬出来,跳下床去,但是太晚了,一把锋利的尖刀准确地刺进了他的后心。没有来得及吭一声,他就完了。

母亲听到了响动,顺手拉开了电灯。她不该伸出那只雪白浑圆的胳膊,不该露出半个裸着的肩膀,还有,她不该长得那么年轻、那么美……她更不应该的是,为了几个钱卖了自己,毁了儿子。

来人在灯光下稍一愣神儿,随即就扑了过去。用粗大的手捂住母亲的嘴,撩开了被子,爬上了床……

他的身材极短,不足一米五。

8

刘南征把这次大规模的行动定名为“飓风”。五十个参加者都是从老红卫兵中严格挑选出来的。

飓风行动的具体方案是:把队伍分成两路,分别从海淀区的东部和西部向中央突进,形成钳状攻势。在突进的途中,各路队伍应以极快的动作奇袭若干个大学和中学的造反派组织。

目标仍然是钱,以及一切有用的物资。

整个行动的时间绝对不能超过两个小时。然后队伍迅速地化整为零,就地消失。

“风嘛,就是要来无踪、去无影,骤聚骤散。”刘南征这样说。

经过周密的战前侦察,方案又进一步具体化了。于是,按计划于八月一日凌晨三时整开始了飓风行动。据说,四十年前的这个时间,在南昌城头上人民军队打响了第一枪。

行动一开始极为顺利,战果惊人。左右两路在迅速突进的过程中队伍进一步分散,有奇袭,有短促突击,有顺手牵羊,有迂回闪避,搅一棍子就走,捞着一点儿就是便宜。八方打响,四处开花,突进路上一片混乱。

四时半,刘南征的左路部队已全部到达会师地点——黄庄车站。五分钟后,陈北疆的右路先头部队也到达了。刘陈会师后庄严地握了手,随即安排队伍带着战利品分头向紫竹院公园以南和以西撤离。他们两个人则留在原地接应后续部队。

十分钟以后出事了。

后续部队迟迟不到,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田建国从中关村方向骑车飞驰而来。见到刘、陈,他慌张地大喊:“快跑,体院的棒子队追上来了!”

他的脸煞白,车也没下,飞快地向南逃命去了。

刘南征和陈北疆对视了一眼,他们还不能走,右路部队还有八个人没有回来。

“南征,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迎迎他们。”说完,陈北疆骑上车向中关村方向蹬去。

望着陈北疆那娇弱的身影,刘南征鼻子一酸,胸中涌起一股悲壮感。他没有迟疑,操起那根用惯了的垒球棒,骑车追了上去。

那八个人是在中关村北面被追上的。在他们身后,二十几个体魄强健,身穿运动衣,手持垒球棒的小伙子蜂拥而上,群虎擒孤羊般地把八个人围在中间,一顿乱棒,一片哀号。顷刻间,除了躺倒起不来的,其余的都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