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莲花(第2/4页)

毫不做作的请求,仿佛某种甜蜜的小小魔术,李琅琊实在没法说出回绝的话,何况——到底是什么人在等着我呢?如果也是像这两位一般的美丽佳人……“啊啊!不要像端华一样轻浮地想像啊!”一边在心里驱赶着不太君子的念头,李琅琊已经被牵着手穿过了月洞门。

好像有面巨大的古镜将灿烂夕照瞬间反射出来,一片耀眼的绛红色扑面而来——那仿佛会灼伤人的艳丽光芒,带着真实的温度穿过了身体……李琅琊本能地眯起了眼睛。而视野再度清晰的时候,绿腰和粉侯正停下脚步,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两个女孩子身后的,那绛红色的美艳姿影,原来是一丛生长得过于茂盛的猫尾红苋。尺余长的尾穗一把把倒垂而下,乍看倒仿佛是火焰织成的华贵珠帘一般。

才几天的工夫,那纤巧如小猫尾巴的植物,就长成这样的奔放之姿了?难道这水精阁的庭中之庭,含着什么令花木丰饶的秘密不成?

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熟悉中含着陌生的院落,珊瑚色的茂盛红帘已经轻盈地打开。凉风牵起了白色薄罗的织物,是瞬间的幻觉吧,那随风漾起的,来自热带国度的香气与音乐……

雪白的披纱和交缠的缨络掩映中,是一位天竺女子。微妙的淡棕色肌肤,还有仿佛揉碎了太阳光的深黑大眼睛。并没有这个族裔偏爱的浓艳妆饰,只在眉心处点着一颗朱砂,愈发衬出月华一般皎洁的风骨。

……似,似乎在安碧城势力所及的地方,总会碰到非同凡响的美人啊……李琅琊在心里惊叹了出来,同时有个理智的声音提醒着:喂喂,不要傻开心啊!你并不认识人家好不好?再说你什么时候见过天竺国的女孩子肯在人前摘下面纱的?

柔软而沁凉的触感突然传到了手上,还没等李琅琊做出惊讶的表示,天竺美女已经向前一步握住了他的右手,毫不羞赧地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好似一个最虔诚的礼节。同时喜悦地低诉着:“我已经等了好久,终于见到你了……一定是吉祥天听见了我的祷告~”

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李琅琊瞬间红了脸,被她握着的手都僵硬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直到旁观的绿腰与粉侯一个笑出了声,一个用纨扇遮着脸儿轻咳了一声,她才猛省过来,颊上泛着羞色放开了李琅琊的手。

“这样见面,实在是冒昧……请千万不要为难啊。”带点低沉的嗓音有着让人薰然的韵律感。

——为难?怎么会为难?在缭乱的花影与娇慵的夕照之中,邂逅风姿楚楚的异国女郎——这是多么美丽的长安式恋情的开始啊~!李琅琊爱之不尽地凝视着白衣的美人,一边陶醉于那月笼寒烟的气质,一边拼命在脑海中翻腾——到底是在哪里见过面呢?是什么时候对我暗暗一见钟情了呢……

“所以,就只好拜托你传话了啊,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啊?!”

女郎垂下了长长的睫毛,黛色的浓密阴影遮住了眼中跳跃的娇憨神情:“就是您的好朋友——端华公子啊,我实在是想见他一面……所以,想请您代为传达,请他来赴约呢~”

椎心泣血,痛心疾首,五内催伤……一系列淌着血泪的形容词呼啸而过。端华……他又是在哪里惹下的一笔情债啊?!

“我是在夏天第一次看到端华公子的,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就是不能够忘记……他的头发映在水里,好像开得最美的红莲花一样~”

李琅琊并不知道,这忧艳的比喻,能不能算最动听的情话,但他几乎能想像出,某个花香吹暗尘的午后,她那仿佛栖息着古老神灵的黑眼睛,是如何注视着金羁白马的少年郎轻快地走过杨柳斜桥……即使对方是浪荡不羁泼洒着热情的游侠儿,但那绿波中的惊鸿照影,也是她愿意倾注一生的美丽瞬间吧——怎么能够不心动?怎么能够不心软?

“……我,我会帮忙把话带到的,请放心吧……”(其实我是不想答应的啊啊啊!)

发自内心的欢喜神色,浮现在那交织了缠绵与热情的异国容貌之上。三个女孩子交换了一下微笑的眼色,好像三株名花互相映衬着国色,美得让人没来由一阵惆怅。

“三天后的晚上,这里有一个赏花聚会。宾客们都会带来最珍贵的花朵。我会一直等待端华公子到天明,希望他也能带来最适合嚮宴的名花——这怕是我们唯一的相见机会了,如果一切完美无缺,就再没有遗憾了……”

有些诧异于女郎话语中微微的伤感,李琅琊忙找着合适的话来安慰:“……不会是唯一的机会啊,一定会有最好的恋情开始呢——端华这家伙绝对会欢欢喜喜来赴约的!呃,我该跟他提起姑娘的名字吗?”

带着酡然嫣红的最后一缕夕照,正慢慢消逝在与夜色的交界处。像白玉盘里滚动着露珠,一个闪烁的微笑悄然从艳丽容颜滑过:“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啊,还是需要名字吗?——那么,请叫我‘伽摩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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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摩罗’啊~在梵文里,这可是了不得的好名字呢……”

安碧城把身子陷进了捻金莲花纹的绮罗靠垫里,笑吟吟地赞叹着。

“重点是——水精阁里的神秘女客人是怎么回事啊!?还有三天后的花宴,这是西域的神秘风俗吗?”

“这个嘛……”安碧城举起联珠小簇花的朱红锦袖,半遮住了笑意,瞳孔深处闪过一抹金绿色的微光。“黄昏时分,是一切事物的界限变得模糊的时刻,总会发生些奇怪的事呢——是你不肯接受教训啊~”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总之全都怪端华啦!为什么我要为他做牵线搭桥这种事啊??”李琅琊无力地放弃了追问,同时刻意忽略掉自己“忘了给菊花浇水”这个事实。

安碧城抿着嘴,露出了猫科动物的细细笑容,将银碗里的剩茶一点点浇在了花盆里,菊花清苦的药香中,飘浮着他幽微柔软的低语:“三天之后——是‘秋分’节气啊,过了秋分,属于夏天的花可都要凋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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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下弦月露出清光的夜晚,正是长安城的菊花盛典,士子游女都锦衣珠翠、油壁香车赶往城东南的曲江池,那春游与夏祭的胜地,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花圃,缤纷到梦幻程度的菊花名种,正盛装等待着赞美——当然,并不包括被精明的水精阁主人压在手里的两株“奇货”,就像也有那平日追逐着热闹而生的贵公子,今夜里却逆着人潮,去赴一场疑真疑幻的约会……

“那天我要是也在水精阁就好了啊,何必还用这样周折!唉呀不过这样害羞地托人传话,真的是——好可爱啊~”端华特意换上了晚霞色的缬花绫锦袍,镂金带钩上坠着龙涎香袋,眉梢眼角都是即将投入崭新恋爱的喜悦风流。